大同帅府,灯火通明,贺烽接到了铁羽营以八百里加急送回的确切密报,
“果然按捺不住了,”
贺烽将密报递给身旁的李御,语气平静,眼神却锐利如冰:
“完颜宗干这一步,走得虽险,却也在情理之中,驱狼吞虎,想得倒美,”
李御快速浏览,冷笑道:
“拜不花新败,就像是受伤的饿狼,见到金人抛出的兵甲这块带肉的骨头,岂有不咬之理?只是他恐怕忘了,与虎谋皮,终遭反噬,据我所知,那金人早就在漠北草原的东边几个部落施行减丁的政策,这时候只要我们退了,恐怕金人也容不下他”
慕白捻着胡须,沉吟道:
“王爷,金人此计虽毒,却亦是我等之机,拜不花若得金人兵甲之助,短期内实力必有所恢复,虽仍不足惧,但边境难免再起烽烟,牵制我兵力,妨碍经略漠北,消化辽西之大计,须得尽早破解,”
贺烽踱步至巨大的北地舆图前,目光扫过乃蛮部与金国中京路那漫长的,防御相对空虚的边界线,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们想借刀杀人,那我们就陪他们将计就计!”
侍立一旁的苏锐刚被召回大同述职,闻言精神大振:
“王爷已有妙策?”
“他不是渴求兵甲吗?”
贺烽转身,眼中闪烁着谋定的光芒:
“那我们就帮金人一把,给他们乃蛮部,送去一批急需的精良军械!”
李御与慕白先是一怔,随即恍然,眼中皆露出钦佩之色,
“王爷是想……在这批兵甲上做文章?”
慕白抚掌,已然明了贺烽的深层意图:
“让其变成一堆废铜烂铁,甚至……成为引爆乃蛮与金国矛盾的引信?”
“正是!”
贺烽颔首,走到沙盘前,手指点向预定的交接区域:
“令军械监,即刻秘密赶制一批特制兵甲,箭头以淬火不足的劣铁打造,箭杆选用易蛀易折的朽木,甲片用脆性极大的熟铁,外层做旧处理,务必使其看起来与金军制式一般无二,甚至……要更像那么回事,比真的还好!”
苏锐立刻领会了贺烽的战术意图:
“拜不花得到这批金国支援的武备,必定如获至宝,迫不及待装备手底下骑兵,用以寻衅报复,届时两军阵前,弓断箭折,甲碎刀崩……乃蛮军心顷刻瓦解,我军可趁势掩杀,再予重创!”
“不止于此,”
贺烽补充道,目光深邃:
“此事的关键,在于要让拜不花坚信,这批破烂,就是金国故意给他的!是完颜宗干存心坑害,意在借我军之手,削弱乃至消灭他乃蛮部!要让这头受伤的饿狼,调转枪头,去撕咬那个给他毒饵的猎人!”
李御抚掌大笑:
“妙极!此计若成,乃蛮与金国必生龃龉,甚至兵戎相见!我等便可坐山观虎斗,不费吹灰之力,化解东西两线之患!”
“此事关乎重大,需环环相扣,周密安排,”
贺烽肃然下令:
“慕白,由你亲自督办这批特殊军械的制造,工艺,做旧,务必精益求精,不容丝毫破绽,董怀安,着你麾下铁羽营,严密监控纥石烈志一行动向,并设法引导乃蛮部游骑,偶然发现我们准备好的礼物,苏锐,你部狼骑随时待命,一旦乃蛮部拿着这批破烂前来挑衅,便给予其雷霆一击,务必打出威风,让其将惨败的根源,牢牢刻在金人头上!”
“领命!”
三人齐声应诺,神色振奋!
……
另一边,纥石烈志在乃蛮王庭盘桓数日,与拜不花的会谈愈发深入,
拜不花在金国源源不断的兵甲支援承诺下,态度愈发积极,
虽未正式歃血为盟,但联合出兵之意向已颇为明确,
纥石烈志自觉使命完成大半,心中略定,留下部分彰显诚意的礼物,承诺首批兵甲将尽快循秘密路线运抵,便辞别拜不花,踏上了归途,
他归心似箭,欲尽早将这消息回报完颜宗干,
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刚离开乃蛮部核心势力范围不久,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便悄然上演,
这一日,队伍行至一片地势起伏,草木略深的区域,
突然,前方传来激烈的厮杀声与兵刃交击之声,
“大人!前方有情况!似是小股马贼在劫掠一支运输队!”
前出探查的护卫疾驰回报,语气带着一丝紧张,
纥石烈志眉头紧锁,此地已非乃蛮部完全掌控,出现马贼虽不意外,但偏偏在此敏感时刻……他心中升起一丝警惕,命令队伍收缩,占据有利地形,缓缓向前靠近观察,
只见不远处,约三四十名穿着杂乱皮袄,面目凶悍的骑兵,正疯狂围攻一支仅有十余名护卫的小型车队,车队护卫虽奋力抵抗,但寡不敌众,已是险象环生,
地上散落着几只被劈开的木箱,里面露出的,赫然是码放整齐的刀剑和成捆的皮甲!在日光下,那些兵甲的制式与光泽,与金国军械颇为相似!
“是兵甲!”
纥石烈志身边一名眼尖的护卫低呼,声音带着惊讶,
纥石烈志心头猛地一跳!
丞相承诺支援乃蛮部的第一批兵甲,莫非正是由此路秘密运输?竟如此倒霉,被这群不知死活的马贼撞上了?
他心中疑窦丛生,但眼前的情景由不得他细想,
眼看车队护卫即将被屠戮殆尽,那伙“马贼”也发现了纥石烈志这支人数不少的队伍,
一声呐喊,竟显得颇为慌乱,舍弃了大部分货物和残存的护卫,抢了几匹驮载货物的健马,仓皇向北逃窜,迅速消失在丘陵之后,
纥石烈志没有贸然下令追击,他的目光死死锁定那些散落的兵甲,
他策马上前,示意护卫戒备,自己则翻身下马,亲自检查,
他拿起一把弯刀,入手沉甸,形制确是金国样式,刀身寒光闪闪,纹路看似规整,但以他接触军械的经验,总觉得这光泽有些过于浮夸,纹路也过于均匀,少了些锻打的烟火气,
他用手指用力弹了弹刀身,声音也算清脆,可细看刀镡与刀身的结合处,似乎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瑕疵,
他又检查皮甲,鞣制工艺,甲片缀连方式,乍看无差,但手感……
似乎比真正的金军制式皮甲要稍显僵硬,
疑点存在,但在这种意外获救,缴获敌资的兴奋与匆忙之下,这些细微的异常很容易被忽略,
“快!收拾一下,把这些兵甲全部装车带走!”
纥石烈志不再犹豫,果断下令,
这批失而复得的兵甲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这些东西,去向拜不花证明金国的执行力和诚意,正是绝佳的证明!
护卫们迅速行动,将散落的兵甲重新装箱,忽略了那几个蜷缩在车辕旁,衣衫破烂,惊魂未定的护卫
这些人,自然是铁羽营精锐所扮,连身上的血迹和伤口都做得逼真无比,
纥石烈志带着这份意外之喜,心情复杂地加速返回中京,
他隐约觉得此事透着古怪,但利益的诱惑和使命达成的迫切,压倒了他心底那丝不安,
他并不知道,他亲手带走的,是一份精心炮制,足以引爆草原与金国关系的毒饵,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乃蛮部一支在边境附近例行巡弋的百人队,也在铁羽营不着痕迹的引导下,偶然发现了一支形迹可疑,护卫松散的小型运输队,
那支队伍一见乃蛮骑兵,就像是惊弓之鸟,丢弃了数辆满载的大车,仓皇逃入南面的丘陵地带,
游骑队长谨慎上前,撬开木箱,映入眼帘的,正是与纥石烈志所获同源的那批金国制式兵甲!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被飞马传回王庭,
拜不花看着呈到面前,寒光闪闪的弯刀和崭新的皮甲,亲自试了试刀锋,又用力劈砍了几下皮甲,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打消,取而代之的是狂喜!
“哈哈!天助我也!金人果然守信!效率如此之高!”
拜不花抚摸着冰凉的甲片,仿佛抚摸着强大的力量:
“有了这批精良兵甲,我乃蛮勇士将如虎添翼,何愁镇朔军不破!快!立刻将这些兵甲分发下去,优先装备给最勇猛善战的儿郎!”
此刻的拜不花,似乎已经看到自己麾下的骑兵穿着坚固的甲胄,挥舞着锋利的弯刀为自己一雪前耻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