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苏曼曼右腿上，金线纹路还泛着微热。她抬脚踩过一块湿滑的石头，膝盖没打弯，稳住了。
花自谦走在最后，右手一直贴在袖口边。乾坤袖里装着红嫁衣，也装着点妆笔。他没再像昨夜那样死死攥着，但手指始终虚搭在那里，随时能抽出来。
林小满蹭了蹭鼻尖，低声说：“这地方真够呛，空气都黏糊糊的。”
青鸾没回头，只把玉笛往腰间一插，左手抬起，做了个停的手势。
四人立刻静下来。
前方林子边缘有动静。几道黑影在雾里晃动，走得很慢，像是在找什么。
苏曼曼眯起眼，天孙目悄然开启。她看清了——那些人穿着统一的黑袍，面料是粗制黑丝编织而成，表面浮着一层暗红血痕般的纹路。他们脸上戴着面具，形状扭曲，像是被火烧过又拼回去的脸。
“是黑丝教。”她压低声音，“他们在搜东西。”
花自谦靠近一步，贴着树干蹲下：“几个人？”
“五个。”林小满已经绕到侧边一棵老松后头，“中间那个拿铁尺的像头目，其他四个分两组，一边翻地一边用钩子掏草堆。”
青鸾轻轻摇头：“不是翻地，是在测气脉流向。”
她话音刚落，那队人忽然停下。
拿铁尺的高个子猛地转身，冲旁边矮一些的人吼：“你他妈又改路线？白莲儿说的是东南坡，不是西北沟！”
矮个子冷笑：“我接到的是堕魂织者传信，说碎片感应在北面。你听上面的，我听下面的，各走各的命。”
“放屁！”高个子把铁尺往地上一顿，“你当我不知道你私下接活？上个月你在城南偷埋三具绣娘尸骨的事，早有人报上去了！”
矮个子也不怂，直接掀开左臂袖子，露出一截发黑的手腕：“看见没？这是替主子挡煞留下的印！你要不信，咱们现在就对咒，看谁身上沾的怨气多！”
两人剑拔弩张，剩下三个队员没人上前劝。有两个甚至往后退了半步，明显不想卷进去。
林小满咧嘴一笑：“哟，内部先崩了。”
花自谦看了眼苏曼曼：“你觉得呢？”
苏曼曼盯着那批黑袍，指尖微微发麻。她的织霞手自动反应，触到了空气中残留的丝线气息。“这些黑丝没开光，也没祭过月老祠。是邪炼货，强度不到正统苏绣三分之一。”
“那就是纸老虎。”林小满活动了下手腕，“打起来我先削他们面具。”
“不打。”青鸾开口，“跟一段。”
她取出玉笛，轻轻敲了三下地面。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波纹散开，附近飘动的雾气忽然朝一个方向流动，把他们的脚印和气息全都带偏了方向。
“我走前面引路，你们保持距离。”她说，“百丈外跟着就行。”
说完她身形一晃，像片叶子似的掠进林子深处，落地无声。
花自谦点头，做了个手势，三人依次跟进。
他们换了位置，在更高的一处岩脊上趴下。从这个角度能看到那支小队继续往前走，但步伐明显乱了。刚才争执过后，五个人分成两拨，勉强维持着队形，却不再交流。
“有意思。”林小满趴在地上，下巴垫着手臂，“一个说是白莲儿下令，一个说是鬼托梦。这组织连指挥系统都双轨制？”
“说明有人想夺权。”花自谦摸出点妆笔，在掌心画了一道短横线。笔尖划过皮肤时，他心头那股躁意降了几分。“高层指令打架，底下人就得选边站。这种队伍，出事只会内耗。”
苏曼曼看着那些黑丝袍角拖地的样子，忽然皱眉：“等等……他们袍子底摆的针脚不对。”
“怎么？”
“是倒十字缝。”她说，“这种针法只有在招魂幡上才用，活人穿这个走路，等于自带引阴阵。”
花自谦眼神一闪：“他们是工具，不是成员。”
正说着，前头队伍突然又停了。
这次是因为那个矮个子突然跪倒在地，抱着头嘶吼起来。他的面具裂开一条缝，能看到里面嘴角正在抽搐，牙齿咬破了嘴唇。
“来了！”他尖叫，“它跟我说话了！碎片要醒了！就在西北方三十丈，地下三尺！”
高个子一脚踹过去：“闭嘴！你又被幻象迷了心窍！”
“你不信？”矮个子抹了把血，指着自己太阳穴，“你自己听！它在念《璇玑图》残句！‘花开满春楼，人归夜不休’——这不是苏曼曼的设计稿内容吗！？”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连躲在岩脊上的四人都僵了一下。
林小满扭头看苏曼曼：“你那稿子真这么写？”
苏曼曼脸色有点白：“最后一句是‘泪尽灯前梦难收’。他念错了一个字。”
花自谦眼神沉下去：“他们能读到你的设计稿内容，说明……有人泄露了信息。”
“或者。”青鸾不知何时已回到他们身后，声音冷得像山泉，“你的作品本身就在回应某种召唤。”
没人接话。
远处那支小队已经开始挖土。高个子虽然不信，但还是让手下动手。铁锹铲进泥土的声音咔咔作响。
“现在怎么办？”林小满问，“让他们找到碎片？”
“不能。”花自谦缓缓站起身，“碎片一旦聚齐，情丝幡启动，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曼曼。她的《璇玑图》残稿是钥匙之一。”
苏曼曼也站起来，右腿金纹还在发热，但她没扶任何人：“我们得抢在他们之前拿到。”
青鸾看着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提前触发封印波动，你的妖化会加速。”
“我知道。”她说，“但我更知道，如果让黑丝教集齐碎片，不止是我，所有因爱而死的人魂都会被吸进去。”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指尖隐隐渗出血珠，那是织霞手自动激活的征兆。
“那就动手。”花自谦把点妆笔别回袖中，右手伸进乾坤袖，“我来牵制，你找机会取物。”
“我去干扰。”林小满甩了甩手腕，体内残存的黑丝开始游动，“让他们吵得更厉害点。”
青鸾没反对：“我在外围布音障，防止他们呼救。动手信号是三声鸟鸣。”
四人迅速分开。
花自谦绕到东侧，借着灌木掩护靠近。他从乾坤袖里抽出一小段蜀锦，缠在右手上。这是最普通的素锦，但在他手里，能变成绊马索、缚人绳，甚至割喉刀。
林小满潜进地下阴影，整个人像水一样融进黑暗。
苏曼曼藏在一块巨石后，指尖血不断渗出，滴在掌心。她闭上眼，织霞手全力运转，感知着地下那件东西的位置。
青鸾立于树梢，玉笛横唇，却没有吹响。
远处，铁锹终于碰到了硬物。
一声闷响。
紧接着，那矮个子发出狂喜的笑声：“找到了！真的是它！”
他伸手从土里拽出一块巴掌大的青铜残片，表面刻着复杂的回文图案，边缘泛着幽蓝光泽。
就在他举起碎片的一瞬间——
三声清脆鸟鸣划破山林。
花自谦猛地甩手，蜀锦如蛇般射出，直扑拿碎片那人手腕！
林小满从地底窜出，一脚踢飞另一人的铁尺，同时大喊：“你刚才说谁背叛组织？说清楚啊！”
混乱瞬间爆发。
高个子怒吼着去抓林小满，另外两人互相推搡，谁也不肯上前救那个拿着碎片的矮子。
苏曼曼冲出藏身处，直扑目标。
她的手刚要碰到那块青铜片——
矮个子突然转头，面具裂缝后的眼睛死死盯住她。
“苏曼曼……”他咧嘴笑了，嘴里全是血，“你终于来了。我们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