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黑丝动了一下。
花自谦立刻站起身，动作比脑子还快。他盯着苏曼曼的右腿，眼底闪过一丝紧绷。刚才那一瞬的波动不是错觉，是活物般的回应，像是有东西在底下醒了。
他走到她面前，声音压低：“还能控住吗？”
苏曼曼睁开眼，指尖轻轻抚过膝盖下方那片新长出的暗色丝线。触感冰凉，像贴了层金属膜。她点头：“现在还是我的。”
“那就动手。”他说，“等它完全扎根，就不是你说了算。”
林小满也坐了起来，揉了揉太阳穴。体内的黑丝几乎散尽，但她还能感觉到一点残留的感应，像耳鸣一样断断续续。她看着两人，问：“要我做什么？”
“清工具柜。”花自谦转身走向墙角，“把银丝线轴固定好，别滚了。乾坤袖只能临时装，再晃几下就得掉出来。”
林小满没多话，起身就去搬柜子。铁皮柜歪在墙边，她用力扶正，一格格摆上线轴。十二卷银丝整齐排开，表面泛着冷光。她顺手扯了段铜线，从中间穿过去，把所有线轴串成一串。
花自谦站在厂房中央，咬破手指，在掌心画了个符。血纹刚成，他就将手掌按在地上。一股热流顺着指尖渗入水泥地，沿着裂缝蔓延开来。
他闭上眼，望气断代术启动。
三十年前的图纸在他脑中浮现——承重柱位置、梁架走向、通风口布局。这地方原本是铸造车间，四角稳固，顶上有天窗，是个天然的四方阵基。
“可以布金蛇缠丝局。”他睁开眼，“缺龙脉，但能用人血补气。”
他撕开左臂袖子，露出皮肤上的灰纹。那是被白莲儿恶鬼之力侵蚀的痕迹，还没退。他不管这些，抽出随身匕首，在手臂划了一道，让血滴落在地。
血珠落地不散，反向爬行，在地面连成三条短线，指向四个角落。
“东南巽位，西北艮位，西南兑位，东北震位。”他一边念一边走，“四象锁气，三合借运。”
他从乾坤袖里取出那匹蜀锦残缎。这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只剩不到十米长，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他抬手一抖，布料展开，轻得像烟。
他把它分成四段，分别绑在四根主柱顶端。然后从林小满那边拿过一卷银丝线轴，牵出线头，绕着柱子缠了三圈。
“金蛇出洞！”他低喝一声，双手翻飞。
银丝在他手中如活蛇游走，顺着地面血痕攀爬，穿过柱子之间的虚线，形成一张半透明的网。每到一个节点，他就点一滴血上去，网纹立刻亮起微光。
林小满看得发怔：“这阵……真能挡住她？”
“挡不住人，但能拦住她的丝。”花自谦擦掉嘴角血迹，“她靠黑丝控场，只要我们切断能量流动路径，她进来就得靠肉身硬拼。”
“那我呢？”苏曼曼已经盘膝坐在中央空地上，右手搭在右腿上，“我能加一层屏障。”
“用织女神丝做芯，外面裹银丝。”他说，“你的血不能多用，一次就行。”
她点头，抬起手，指甲在大腿外侧划开一道口子。血涌出来，顺着小腿流下。她没管疼痛，只将指尖沾血，在空中写下三个字。
字是反的，旋转着浮在半空，像某种密码。
她伸手一抓，那三个字化作光点，融入她掌心。接着她抽出一根织女神丝，搭在银丝线上。
两种丝线接触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啪”声，像是静电打火。
她开始织。
双手快速交错，织女神丝如呼吸般伸缩，银丝随之延展。一圈又一圈，光痕在空中划出六十四道轨迹，最终围成一个球形罩子，将整个阵眼区域包裹进去。
花自谦退后两步，看着那层屏障缓缓沉降，嵌入自己布下的风水阵中。两股力量交汇时，空气微微震颤，地面裂开细缝，一道红光从中窜出，又迅速熄灭。
“成了。”他说，“外杀内守，双重闭合。”
林小满忽然皱眉：“等等，东边那个接点松了。”
果然，靠近高窗的位置，银丝微微晃动，光芒忽明忽暗。那是阵法最弱的一环，也是最容易被突破的地方。
“我去调。”她说着就要走过去。
“别碰！”花自谦拦住她，“那里是死门，乱动会引气倒灌。”
他看向苏曼曼：“你还剩多少力气？”
她喘了口气，额头冒汗：“再来一次不行，但可以试个巧法。”
她抬起左手，指尖再次渗血，滴在掌心。然后她将手掌贴在地上，低声念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话。
那滴血突然散开，变成无数细小光点，顺着银丝网络爬行，最后停在七个薄弱节点上。每个光点都像一颗微型眼睛，眨了一下。
整座阵法顿时稳定下来，光芒均匀流转。
“我用《璇玑图》的回文结构做了个自动校准机制。”她靠在墙边，“能撑多久不知道，但至少不会自己崩。”
花自谦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是走过去把她扶到中央坐下。他自己则靠着压铸机，拿起点妆笔，夹在唇间。
“你干什么？”她问。
“守主阵眼。”他说，“你睡一会儿。”
“我不困。”
“你脸色白得像纸。”
她想反驳，却打了个哈欠。刚才那一波操作耗得太多，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林小满这时已经回到高窗边上，手里拿着一段剥了皮的电缆。她用指甲在绝缘皮上刻了个小符号，然后把两端搭在银丝网上。
一阵细微的电流声响起。
她闭上眼，感受着体内最后一丝黑丝的波动。那感觉很弱，像风吹蛛丝。她试着引导它，让它顺着电流方向移动。
七处节点同时亮了一下。
“同步了。”她说，“阵法现在是通的。”
花自谦点点头：“你去歇着，我来盯第一班。”
“你不也受伤了？”
“我心口有针，疼的时候会醒。”
林小满没再说什么，蜷在窗边坐下，背靠着墙。她看着外面的荒地，月光洒在碎石上，映出一片惨白。
厂区内安静下来。
只有银丝网上偶尔闪过一丝微光，像是呼吸。
苏曼曼闭着眼，呼吸渐渐平稳。她的右腿还在长黑丝，但速度慢了很多。新生的部分颜色更深，边缘泛着极淡的紫光。
花自谦盯着那条腿，眼神没移开。
他知道这东西不是普通的修复，也不是简单的诅咒。它是有目的的，像是在等什么时机。
他抬手，把点妆笔从唇间取下，轻轻在自己手背上画了个符。符成刹那，指尖发热。
他握住苏曼曼垂下的手。
温度传过去的一瞬，她眉头动了一下，但没有醒来。
外面风大了些，吹得破窗“咯吱”响。
林小满忽然抬头：“有人来过。”
花自谦立刻警觉：“在哪？”
“不是现在。”她摇头，“是之前。这地方……有人布过阵，被人拆了。地上还有残印。”
花自谦低头看脚边地面。
一道极细的刻痕横过水泥地，像是刀划的。他蹲下，用手摸了摸。
痕迹很旧，但走势和他刚才布的阵法惊人相似。
他猛地抬头，看向四周柱子。
蜀锦挂在上面，轻轻晃动。
风是从西边来的。
可刚才，他明明记得，风是从东边吹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