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的瓦片还在往下掉碎渣,灰尘扑在三人脸上,没人去擦。花自谦的剑尖抵着地面,手臂绷紧,眼睛盯着那道黑影落下的位置。可风卷着雾吹过破洞后,外面再没动静。
苏曼曼一手扶着少女,另一只手按在自己腿环上。刚才那一瞬间,她和少女之间的黑丝连接被强行震断,像是有东西从内部咬了一口。
“你还行吗?”花自谦低声问。
苏曼曼点头:“没断根,还能试。”
少女靠在墙边,呼吸浅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她的眼白又开始泛灰,嘴唇微微抖动,像是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它在重新连。”苏曼曼伸手贴上她的后颈,指尖渗出血珠,顺着脊椎滑下去。血丝刚触到皮肤,立刻被一层暗色纹路吸走,像沙地吞水。
花自谦蹲下来,打开乾坤袖。一截天蚕丝缠在掌心,他把它绕到少女手腕上,轻轻打了个结。“先稳住她,别让意识被抢走。”
苏曼曼闭眼,织霞手发力。她能感觉到那根主丝藏得极深,顺着神经一路往上,已经快到脑门。她用血丝逆推,想把分支一点点拽出来。
第一缕黑丝浮出皮肤时,是弯弯曲曲的,像冻僵的蚯蚓。她刚用力,那丝突然一扭,卷成个扭曲的脸型,嘴一张,发出一声刺耳的啸叫。
花自谦耳朵嗡了一下,立刻咬破舌尖,点妆笔在空中划出一个“镇”字。金光落下,那团黑丝抽搐几下,缩回皮下。
“不是死物。”他说,“有反应。”
苏曼曼喘了口气:“它知道我们在动它。”
少女猛地弓起背,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别……再碰……它会记仇……”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僵住,双眼翻白,嘴角咧开,声音变得又冷又平:“你们以为这是救人?这是唤醒。”
花自谦抬手就要画符,苏曼曼却拦住他:“等等,她在挣扎。”
果然,少女的手指抠进地面,指甲崩裂也不停。她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像是两个人在抢一副嗓子。
苏曼曼直接咬破嘴唇,血滴在她眉心。红痕一闪,少女眼神晃了晃,恢复了一瞬清明。
“快……趁现在……”少女抓着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
苏曼曼不再犹豫,双手压上她肩胛骨,血顺着经络灌进去。这一次,她不往外拉,而是往里探。织霞手顺着黑丝反向追溯,一直追到脊椎最底端。
那里有个东西——不是线,像个结,黑得发亮,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女诫》。”她睁眼,“它把咒文织进去了,像茧一样包着根。”
花自谦皱眉:“那就烧了它。”
他拿起点妆笔,在少女背部三焦穴画印。墨迹燃起淡金火焰,顺着经络爬向那个“茧”。火碰到黑丝的一瞬,整条丝都剧烈抖动,少女惨叫出声。
火焰只烧掉了表层,内里的核心毫发无损,反而开始跳动,像心跳。
“烧不透。”花自谦收笔回看,“这东西认丝绸,怕火但不怕符。”
苏曼曼抹了把脸上的汗:“换法子。你用天衣无缝诀封住它的路,我来抽丝。”
花自谦点头,双手贴上少女两侧肩井穴,真气透入,沿着经络布下一道无形屏障。这是修复织物的手法,第一次用来锁活体经脉。
苏曼曼深吸一口气,指尖血再次渗出,这次她不急着动手,而是让血丝慢慢缠上主丝,像藤绕树,一圈一圈往上攀。
她一边缠,一边默念自己设计稿里的回文诗。那是她每次绣《璇玑图》时的习惯,没想到今天成了稳神的法门。
黑丝有了反应,开始缓慢松动。
“有效!”她说。
可就在第三圈血丝缠完时,主丝突然反绞,顺着她的指尖倒冲上来。一股寒意直钻心口,她眼前一黑,差点跪下。
花自谦一把抱住她:“撤!”
苏曼曼咬牙收回血丝,掌心留下一道焦黑痕迹。她低头看,那黑丝竟然在她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细纹,像被烙铁烫过。
“它记住了我的手法。”她喘着说,“下次不会这么容易上当。”
花自谦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它不止是记,它在学。”
少女瘫在地上,脸色青白,嘴里还在念叨什么。两人凑近才听清——她在背《女诫》第一章。
“女子在家,应侍奉父母……”
声音机械,没有情绪。
苏曼曼伸手想按她额头,花自谦拦住:“别碰。它现在是在模仿你救她的动作,反过来困她。”
他从乾坤袖里抽出一匹蜀锦,铺在地上。布面泛着柔光,是他祖上传下来的旧料,专克邪织。
“把你腿上的丝解一段下来。”他说。
苏曼曼愣了下:“你要拿我的黑丝对它?”
“你的丝是捆仙索,本质是封印。它要是敢吞,就得尝尝什么叫以毒攻毒。”
她没再问,手指一勾,右腿黑丝滑出半尺。她割断一截,递给花自谦。
花自谦将那段黑丝放在蜀锦中央,用点妆笔画了个“引”字。墨落丝动,那截黑丝像活了一样,朝着少女体内主丝的方向缓缓蠕动。
靠近的一瞬,少女全身剧震,嘴里念诵戛然而止。
主丝在抗拒。
“它怕这个。”苏曼曼看出门道,“它知道真正的织霞之力。”
花自谦抓住机会,把蜀锦盖在少女背上,低喝一声:“收!”
锦缎发光,黑丝段猛冲进少女皮肤,直奔主丝而去。
两股黑丝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像是布料撕裂。
少女尖叫,整个人弹起来又被花自谦按住。她七窍渗出血丝,脸上浮现出交错的纹路,像两张脸在争夺一张皮。
“撑住!”苏曼曼握住她一只手,另一只手按住自己心口,“我在这儿!”
并蒂莲的光晕浮现,罩住三人。光很弱,摇摇欲灭,但始终没散。
终于,少女的呼吸平缓下来,脸上的纹路退去,主丝暂时沉寂。
花自谦掀开蜀锦,那段黑丝不见了,像是被吞了。但他能感觉到,主丝的跳动变慢了。
“我们伤到它了。”他说。
苏曼曼看着自己掌心的焦痕,又看看少女苍白的脸:“可代价不小。”
屋外风更大了,破洞灌进来的冷气让人发抖。油灯只剩豆大一点火苗,照得墙影乱晃。
花自谦把弑神织女剑横在身前,剑柄沾了血,握着有点滑。
“下一次,不能硬来。”他说。
苏曼曼点头:“得换个方式。它现在是活的,有记忆,会躲,还会骗人。”
她看向少女,轻声问:“你还记得自己名字吗?”
少女睫毛颤了颤,嘴唇动了动。
花自谦屏住呼吸。
少女的声音很轻,像风吹纸片:“我……好像叫……林小满。”
苏曼曼刚要说话,少女突然瞪大眼,瞳孔缩成针尖。
她喉咙里发出咯咯声,脖子上的血管鼓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上爬。
花自谦立刻抬手,点妆笔指向她后颈。
苏曼曼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别杀她。”她说。
少女的嘴角开始上扬,不是笑,是被扯上去的。
她的手缓缓抬起,指尖对准苏曼曼的腿环。
空气凝住。
苏曼曼没动,也没退。
她只是盯着那双逐渐失焦的眼睛,低声说:
“你要是敢碰我的丝,我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堕仙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