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谦的手指搭在门锁上,护妻神针轻轻一挑,没有硬碰硬地撬动机关,而是顺着金属的纹路滑进去。他能感觉到里面没有电流波动,也没有杀阵的回响。这扇门很久没人动过了。
苏曼曼的黑丝已经穿过窗口,在黑暗里伸展成一张细密的网。她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声音压得很低:“它在回应什么……不是命令,是同类的气息。”
“你确定要进去?”花自谦问。
“都走到这儿了。”她把高跟鞋拎在手里,光脚踩在地上,“总不能回头再跟三条狗打一架。”
花自谦没再说话,抬脚踹向门板下角。铁门发出沉闷的响声,锈蚀的铰链吱呀一声裂开,整扇门往内倒去。
屋子里只有一盏油灯,火苗泛着青色,照出一个瘦小的身影坐在中央。那是个穿素色旗袍的女孩,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指尖缠着极细的黑丝,像蜘蛛吐出的线,一圈圈绕着手腕。
她听见动静,缓缓抬头。
眼睛没有瞳孔,全是白的,像是烧过的瓷器。
花自谦立刻抽出点妆笔,在空中划了个“安”字。笔尖带出血痕,符刚成形,灯火猛地一跳,照亮了女孩的脸。
十六七岁的年纪,脸颊瘦得凹陷下去,额角有道红痕,像是缝合过又撕裂过。她嘴唇微微颤抖,但没出声。
苏曼曼往前走了一步,右腿上的黑丝突然绷紧,自动向前延伸,直到离女孩三尺远才停下。
“你也是织霞手?”她问。
女孩点了下头。
就在那一瞬间,她眼角滑下一滴泪。泪水落地,地面的灰尘被某种力量牵引,黑丝自动游走,在地上绣出半幅图案——并蒂莲缠着回文诗,正是苏曼曼设计稿里的《璇玑图》残篇。
“对上了。”苏曼曼低声说。
花自谦蹲下来,用望气断代术扫过女孩身上的旗袍。布料是老式杭罗,染的是褪色的月白色,穿着时间不超过三个月。可衣服上的气息却陈旧得像埋了百年,夹杂着一股被咒术反复灼烧过的焦味。
“你是谁?”他问。
女孩张嘴,声音像是好几个人在同时说话,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我不是敌人……我是被截走的记忆载体。”
话音刚落,她的鼻腔渗出一丝黑线,顺着唇角往下流。耳朵里也钻出细丝,贴着脸颊爬行。
苏曼曼立刻割破掌心,血滴落在地,右手一扬,心血染丝迅速补全地上的《璇玑图》。最后一笔画完,空气中响起一声轻响,像是什么东西断了。
女孩的身体晃了一下,喘了口气,眼神终于有了焦点。
“谢谢。”她说,这次声音清亮了些,像个普通少女。
“星盘碎片的事,你知道多少?”苏曼曼盯着她。
“第三块……藏在‘三生衣橱’最底层抽屉。”她语速加快,“钥匙不是实物,是你们前世婚书烧尽后的灰烬。”
花自谦皱眉:“婚书?我们什么时候写过婚书?”
“第一世。”女孩看着他,“明朝万历年间,你还是锦衣卫的时候。她在城南绣坊等你成亲,可那天夜里屠城令下,你为护她一人,杀了钦差,背上弑神罪名。”
苏曼曼看了花自谦一眼:“所以你心口那三根金针,就是因为这个?”
花自谦没答,只是握紧了弑神织女剑。
女孩继续说:“他们怕记忆复苏,就把我和另外两个载体分开囚禁。我这一支,封的是民国那段——就是你为护旗袍跳染缸那次。”
苏曼曼猛地站直:“你说什么?”
“你不记得,但我记得。”女孩抬起手,黑丝从指尖涌出,在空中勾勒出一幅画面:一间老旧工坊,大缸里翻滚着靛蓝染液,一个女人纵身跃入,手中还抓着半件未完成的嫁衣。
“那是你。”女孩说,“你毁了《女诫》咒文,但也把自己炼进了布里。”
苏曼曼呼吸乱了一瞬。
花自谦伸手扶住她肩膀:“别让她说太多。这种回忆强行唤醒,对你影响太大。”
“可她说的都是真的。”苏曼曼甩开他的手,“我能感觉到……那些画面,像是我自己活过一样。”
这时,女孩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黑色液体。她整个人开始发抖,体温急速下降,皮肤表面浮起一层霜花。
“怎么回事?”花自谦探她脉搏,发现心跳越来越慢。
“刚才切断监控……触发了反制机制。”女孩艰难开口,“她们给我下的咒,超过十分钟不连通,就会冻结经脉。”
苏曼曼立刻盘腿坐下,右腿黑丝主动探出,贴上女孩手腕。两股同源之力接触的瞬间,她眉头一皱,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你在干什么?”花自谦问。
“借一点温度。”她说,“不然她撑不到天亮。”
黑丝在两人之间形成微弱连接,苏曼曼的脸色渐渐发白,但女孩的脸开始回暖。
“你没必要这样。”花自谦低声说。
“她替我挡了一次命劫。”苏曼曼没看他,“民国那次,如果不是她替我承受了大部分咒力,我早就疯了。”
花自谦沉默。
屋外传来水滴声,通道深处的湿雾还在蔓延,但他们已经没法离开。女孩的状态不稳定,一旦中断连接,可能当场冻毙。
“三生衣橱在哪?”花自谦问。
“城东老戏院地下。”女孩断断续续地说,“衣柜是空的,只有镜子。你要对着镜面念‘归来’,才能打开夹层。”
“然后呢?”
“用灰烬触碰抽屉内侧的莲花印。”她闭上眼,“但小心……那里不止有碎片,还有‘她’留下的影子。”
“谁?”
“白莲儿。”女孩声音越来越轻,“她才是最早觉醒的宿主……也是第一个背叛自己的人。”
话说到这儿,她头一歪,昏了过去。
黑丝缩回体内,但苏曼曼没撤回连接。她的腿环仍在发光,和女孩体内的丝线保持着微弱共振。
花自谦收起点妆笔,把弑神织女剑横放在膝上。剑身安静,没有任何示警。
“你觉得她说的是真话?”苏曼曼问。
“八成是。”他说,“但她隐瞒了什么。”
“比如?”
“比如为什么偏偏是我们。”花自谦看着昏迷的女孩,“为什么一定要用我们的婚书灰烬当钥匙。”
苏曼曼冷笑:“还能因为什么?三世因果呗。你躲不开,我也逃不掉。”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右腿上的黑丝,又看了眼女孩苍白的脸。
“有意思。”她轻声说,“原来我这辈子讨厌穿黑丝,是因为前两辈子都被它绑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