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递三轮车突突突地开过去,扬起一阵灰。花自谦眯了下眼,抬手把苏曼曼往身后拉了半步。井盖还在震,地面那声闷响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回应。
她没动,脚还踩在原地。
“它们听见了。”她说。
花自谦没接话,手指在袖口轻轻一勾,点妆笔滑到掌心。他低头扫了一圈广场地面,瓷砖缝里有东西不对劲——细线一样的纹路,从喷泉边缘往外爬,像藤蔓,又像某种绣法。
没人注意到。
一个穿汉服拍照的女孩蹲下来调整鞋带,她的影子压过那条纹,影子边缘竟然微微扭曲了一下。
花自谦瞳孔一缩。
“你看那边。”他伸手示意。
苏曼曼顺着方向看去,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她蹲下身,指尖刚碰到瓷砖缝隙,织霞手就起了反应。一股冷意顺着指腹往上窜,像是有人在她血管里吹气。
“这不是现在的手法。”她说,“是老的,很老……但加了别的东西。”
“什么?”
“像是咒。”她收回手,“有人在用苏绣布阵,偷偷连通阴阳两界。”
花自谦冷笑一声:“还挺会玩。”
话音刚落,那些纹路突然停了。蔓延的势头戛然而止,就像被什么东西按下了暂停键。
两人对视一眼。
“它知道我们发现了。”苏曼曼站起身,右腿腿环轻轻颤了一下,黑丝贴着皮肤缩了半寸,像是受惊的蛇。
花自谦把点妆笔收回乾坤袖,同时将那块深蓝绸料掏出来。布片一露面,周围温度立刻降了几度。他赶紧用袖口裹住,可还是晚了一步——绸料上的半朵并蒂莲,在阳光下闪了一下红光。
不是错觉。
苏曼曼盯着那抹红,忽然抬手按住太阳穴。眼前一黑,画面冲进来:一间暗室,香炉倒在地上,红线缠着脖子吊在房梁上,一只手垂下来,手腕上有和她一模一样的胎记。
三秒后,她喘了口气,睁眼。
“不是未来。”她声音有点哑,“是过去的事。”
“谁的过去?”
“我的。”她摇头,“但我没经历过。”
花自谦没说话,只是把布片塞进乾坤袖最底层。那里有把锁着的凶器,平时碰都不敢碰。可现在,他故意让布片靠近那团煞气。果然,蓝绸安静了下来。
“借刀镇邪。”他说,“老办法。”
苏曼曼看了他一眼:“你不怕那东西反噬?”
“怕。”他坦白,“但现在顾不上。”
她嘴角动了动,没笑,但眼神松了一瞬。
就在这时,喷泉边上空气晃了一下。
七姑又出现了。
还是那身暗红旗袍,手里提着针线筐。这次她没笑,脸比刚才更透明,像是随时会散掉。
“你们动作挺快。”她说。
“你还有事?”花自谦挡在苏曼曼前面。
“事一直都有。”七姑把手伸进筐里,拿出一根银针,“这是最后一根引魂线,本来该缝在嫁衣领口的。我没缝完,所以你也一直没穿成。”
苏曼曼往前半步:“到底是谁要我穿那件嫁衣?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答应过。”七姑看着她,“百年前,你在染缸边说,下一世,哪怕入阎罗殿,也要把婚事办了。我说好,我给你缝。结果你跳了,婚没结成,债就留到了现在。”
“可我不记得。”
“不记得也得还。”七姑把银针往地上一插,针尖没入水泥地,像扎进豆腐,“星盘碎了,封印裂了,有人已经在找你了。他们不会等你想起一切,他们会直接动手。”
“谁?”
“你以为绣衣使者是最大的麻烦?”七姑冷笑,“他们只是狗。真正想让你穿上嫁衣的,是那个把你剔骨贬下凡的人。”
苏曼曼呼吸一滞。
花自谦立刻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贴,并蒂莲的光晕在两人之间闪了一下,很弱,但稳住了。
七姑看着他们,忽然叹了口气:“我还欠你一件命。当年要是我早一步拦住你,你就不必跳缸。这一世,我只能送个提醒——别信梦里的话,别碰红烛,别在月蚀那天剪头发。”
说完,她拔出银针,转身要走。
“等等!”苏曼曼喊,“你说我答应过你,可你怎么证明这不是你编的?”
七姑停下,回头。
“你腿上的黑丝,为什么只缠右腿?”她问,“为什么不换边?”
苏曼曼愣住。
“因为那是我当年给你系的。”七姑声音轻下去,“用你母亲的头发织的。她说,这孩子命硬,得用亲人的骨血压一压。我照做了。所以它认你,也只认你。”
空气静了一瞬。
七姑的身影开始变淡。
“最后一件事。”她说,“故宫地库那十三幅美人图,每一幅都在动。你穿阎罗嫁衣的那一幅,昨天多出了一行字。”
“什么字?”
“吉时已到,请君入礼。”
话音落下,人就没了。
只剩那根银针插在地上,针尾刻着一个小小的“七”字。
花自谦走过去,拔起银针,收进袖中。
苏曼曼站在原地没动,右手无意识摸了摸右腿的黑丝。它今天特别安静,不像平时那样偶尔会轻轻收紧一下。
“她在说真话。”她低声说。
“我知道。”花自谦点头,“不然乾坤袖不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看向四周。那些苏绣纹路已经完全停止蔓延,可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对方在观察,在等,在试探他们的底线。
“接下来怎么办?”他问。
苏曼曼抬起右脚,轻轻跺了下地面。
三秒后,地下传来闷响。
这一次,不止是井盖在震。整条街的下水道格栅都跳了一下,连带着路边一辆共享单车哗啦倒地。
她冷笑:“它们怕了。”
花自谦扯了下嘴角:“那就别躲。”
他迈步往前走,苏曼曼跟上。两人并肩而行,目光锁定最近一处纹路延伸的方向——那条线穿过广场,直指城西的老街区。
阳光照在水泥地上,那些细密的纹路在光线下泛着微弱的丝光,像一条沉睡的脉络,正等着被唤醒。
苏曼曼忽然停下。
“怎么了?”花自谦问。
她没回答,而是蹲下身,手指沿着一道纹路划过去。指尖渗出血珠,混进线条里。
纹路猛地一抖。
远处一栋写字楼的玻璃幕墙,瞬间映出一幅图案——半件嫁衣,袖口绣着并蒂莲,领口空着,像是在等人穿上。
花自谦握紧护妻神针。
苏曼曼站起身,拍了拍手。
“走吧。”她说,“该上门收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