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在绣鞋嵌入凹槽的瞬间发出一声闷响，像是锁芯里生锈的齿轮终于被油浸透。花自谦没松手，反而把苏曼曼往身后拉了半步。
“别靠太近。”
她挑眉：“你现在说话越来越像电视剧男主了。”
他没接话，只盯着那道缝隙——门缝边缘浮起一层极淡的金线，顺着回文纹路缓缓流转，仿佛有谁在背面一笔一划地重写封印。绣鞋上的并蒂莲开始发烫，血迹残留的痕迹像活过来似的，沿着苏绣暗纹爬行，最终汇成一个倒置的“归”字。
“成了。”他说。
门向内滑开，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带着陈年蚕丝受潮后特有的微腥味。阶梯向下延伸，石壁上缠满细密黑丝，像某种生物的神经脉络，随着两人的呼吸微微起伏。
“这楼梯……是活的？”苏曼曼低头看脚底，石阶表面泛着丝绸般的光泽，每一步踩下去都会漾开一圈涟漪。
花自谦抬手拦住她：“别用望气术，这里的怨气会反噬神识。”
“那你说怎么走？闭眼摸？”
“牵我。”他伸出手，掌心朝上，“你织我引，咱们一起过。”
她哼了声，却还是把手放了上去。皮肤相触的刹那，并蒂莲虚影一闪而没，两人手腕处浮出一道金纹，像是被无形的针线缝在一起。
第一级台阶落下时，脚下突然塌陷半寸，紧接着画面炸开——
火光冲天，明朝军营外尸横遍野，一名锦衣卫千户背对着火焰，手中长刀染血，面前跪着一群披头散发的绣娘。他张嘴说了什么，可声音被烈焰吞没。
花自谦瞳孔一缩，本能想抽手，却被苏曼曼反握得更紧。
“别动。”她低声道，“这是你的记忆，不是陷阱。”
他又踏下一步。
这次轮到她眼前一黑——民国染缸翻滚着猩红液体，一名女子跃身而下，旗袍在水中绽开如花。岸边有人喊她名字，但她没有回头。
“那是我。”苏曼曼咬牙，“第一百零三次梦见这个场景。”
“说明它重要。”花自谦声音稳了些，“而且每次都在变。”
的确。上次她跳缸时四周寂静无声，这一次，染缸底部竟传出轻微的敲击声，三长两短，像摩斯密码。
他们继续下行，脚步越来越快。每当幻象袭来，就靠彼此的手腕传导真实感——他捏她一下，她掐他一记，痛觉成了锚点。
中途花自谦忽然停住。
“怎么？”
“心口。”他按了按肋骨下方，“不是疼，是……有东西在转。”
苏曼曼皱眉：“金针？”
“不像。”他摇头，“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着。”
她立刻反应过来：“星盘碎片。”
再往下，黑丝越发密集，几乎将整条通道包裹成茧。空气变得粘稠，呼吸都像在吞棉絮。花自谦改用鼻息细吐，每一步都试探着落脚点。
“前面没路了。”苏曼曼望着尽头。
那里是一堵墙，通体由交织的黑丝织成，表面光滑如镜，映不出人影，反而浮动着星芒般的光点。
“不对。”花自谦闭眼，指尖轻抚墙面，“这不是墙，是阵。”
“无相丝阵？”
“嗯。”他睁开眼，“你看不到它，是因为你在‘看’。它藏在视觉盲区里，只有靠感应才能破。”
“那你感应啊。”
“我得静。”
她撇嘴：“大晚上的谈心式作战，真浪漫。”
他不理她，盘膝坐下，手掌贴地，任由护妻神针在经脉中游走一圈。心口那股牵引力更强了，像有根看不见的线从地下拽着他。
片刻后，他睁眼：“东偏十五度，有空隙。”
“你怎么知道？”
“金针转了方向。”他站起身，“以前它只震不转，现在它想指路。”
苏曼曼冷笑：“所以你是靠胸口三根钉子导航？现代版指南针？”
“比GpS准。”他往前走，“跟紧我，别乱碰东西。”
她翻了个白眼，抬腿跟上，腿环金光收束至足尖，一缕织女神丝垂落，在空中轻轻摆动，如同探测地震波的探针。
丝线触地瞬间，空气中荡开一圈波纹。
“看到了？”花自谦问。
“整片空间都是丝。”她眯眼，“但中间有个球，很大，全是黑丝缠出来的，里面……有光。”
“星盘。”
“不止。”她声音压低，“那光的频率，跟我腿环一样。”
花自谦脸色变了：“你是说，它在模仿你？”
“或者呼应。”她收回丝线，“就像收音机调到了同一个频道。”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向前迈步。
穿过那层隐形阵法时，没有任何撞击感，就像走进一场雨却没被打湿。下一瞬，主厅出现在眼前——
穹顶高耸，四壁布满历代苏绣图谱，但所有绣品的眼睛都在动，缓慢转动，追随着他们的身影。正中央，一颗直径丈许的黑丝球体悬浮半空，缓缓旋转，内部星光明灭，宛如微型银河。
花自谦手中的发簪突然震动，蓝宝石亮得刺眼。
“它认主了。”苏曼曼盯着那团球体，“等的就是这一刻。”
“未必是好事。”他握紧发簪，“有些东西等着被唤醒，是因为它不想被人发现。”
她没接话，而是抬起右腿，让腿环正对核心。金光洒出，与球体内星芒形成共振，频率逐渐同步。
“你干嘛？”他问。
“测试信号强度。”她冷笑，“既然我是信号塔，那就看看我能接收到什么。”
话音未落，球体猛地一顿，随即加速旋转，黑丝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小符文，正是《璇玑图》的残章断句。
花自谦心头一震：“这些文字……是婚书格式。”
“血誓婚书。”她喃喃，“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
“我不是来取碎片的。”她抬头看他，“我是来签契约的。”
空气凝滞了一秒。
花自谦刚要开口，发簪突然脱手飞出，直射球体中心。蓝光炸裂，整个密室被照成青白色，所有绣品上的面孔齐齐张嘴，却没有声音。
但他听到了。
——执簪者与织命人共契，方可镇劫。
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出现在脑海，像被人用刻刀凿进去的命令。
发簪悬停在球体表面，迟迟未能穿透。
“还差一步。”苏曼曼深吸一口气，“它要的不只是我们到场。”
“它要什么？”
“绑定。”她看向他，“真正的绑定。”
他懂了。
不是联手，不是合作，是要把两人的命运缝进同一块布里，用血、丝、魂，织成无法拆解的共生体。
“听起来像民政局办不了的业务。”他扯了下嘴角。
“你怕了？”
“怕倒是不怕。”他伸手去抓发簪，“就是怕你后悔。”
她忽然笑了：“从我穿上这双黑丝那天起，就没打算全身而退。”
发簪入手，寒意刺骨。花自谦能感觉到，球体内部的力量正在苏醒，缓慢、沉重，带着远古的威压。
他抬头，看着那团旋转的黑丝与星光，低声说：“接下来，可能没法回头了。”
苏曼曼站到他身边，腿环金光与发簪蓝芒交缠，映在墙上，像一幅正在编织的命运图谱。
“谁说我要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