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鑫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嘴角努力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故作轻松的笑容。
但那微红的眼眶和鼻尖，却反映了小家伙的心底并不平静。
“没事呀爷爷……”
小鑫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过后的鼻音，却努力想让周国良放心。
“我就是……就是一下子没忍住。”
“其实说出来，心里马上就好多啦。”
小鑫伸出小手，紧紧握住爷爷粗糙的大拇指，那温暖的触感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我知道爷爷最疼我了。”
小家伙把脸在爷爷的手背上蹭了蹭，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兽。
“有爷爷在，我就不怕。”
周国良看着孙子这副强装坚强又依赖自己的模样，心头百感交集，既心疼又欣慰。
他反手握住那只小手，包裹在自己宽厚的掌心里。
“对，有爷爷在，什么都不用怕。”
他语气笃定，仿佛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但周国良也知道，仅仅依靠自己的庇护是不够的......
夜幕完全降临，小区里的路灯次第亮起，晕开一团团温暖的光晕。
周国良牵着小鑫的小手，慢慢往家走去。
一路上，小鑫似乎真的轻松了许多，开始叽叽喳喳地说起幼儿园里新来的小朋友养了一只小仓鼠，说起老师今天表扬他画画有进步。
牵着孙子温热的小手，听着耳边童言稚语说着幼儿园的趣事，周国良的心却像是被浸在了一汪温吞吞的酸水里，既暖，又涩。
小家伙看似被安抚了，重新活泼起来。
但周国良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情世故、心思起伏没见过？
小鑫越是表现得没事、轻松了，他反而越是能清晰地感觉到。
那孩子心底深处，有一块地方被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上了一道无形的锁。
那道锁，就是对他爸爸周望的失望、畏惧和不再期待的疏离。
“既然这样的话，我还不如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呢......”
小鑫刚才说这话时，那带着哽咽却又异常清晰的语调，此刻再次在周国良脑海中回响。
这哪里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该有的想法？
这分明是一种在反复碰壁、屡屡失望后，出于自我保护而生的放弃。
是被周望那永无止境的要求给伤透了心，索性关上了那扇渴望被认可的心门，转而寻求一个自己能掌控的、安全的小小天地。
周国良的眸光在夜色中微微闪动，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低头看了看身边蹦跳着、指着影子说像大马的小鑫，心里幽幽一叹。
这孩子，心里还是有芥蒂啊。
这芥蒂不是一天形成的，是周望那混小子日积月累，用一次又一次的否定、不耐烦和永远无法满足的期望，像钉子一样，一根根楔进去的。
虽然现在有所醒悟，开始试图改变。
但钉子拔掉了，留下的钉痕却还在，甚至可能还在隐隐作痛。
要求一个孩子立刻忘记所有委屈，毫无隔阂地重新拥抱那个曾经带给他最多压力和恐惧的人，这太强人所难了。
也罢。
周国良在心里摇了摇头。
一种带着无奈和释然的情绪缓缓弥漫开来。
他不能，也不会去强迫小鑫必须原谅爸爸，必须立刻放下所有心结。
孩子的感受是最真实的，伤口需要时间愈合，信任更需要行动重建。
毕竟，这些都是周望那混账自己造成的苦果，怪不得小鑫。
想通了这一点，周国良忽然觉得肩头的担子清晰了许多。
他这把老骨头，从黄土地里挣扎出来，如今还能为这个家、为这个让人心疼的孙子做点什么呢？
周国良做不到代替周望去弥补那些过去的亏欠，也无法强行抹平孙子心上的褶皱。
他能做的，或许就是在小鑫还需要庇护、还在成长的这些年里，稳稳地站在他身后为他遮风挡雨，为他保驾护航。
在小鑫对爸爸感到失望时，给他一个可以放心哭泣和倾诉的怀抱；
在他被外界伤害时做他最坚固的后盾，让他知道无论如何，还有爷爷在无条件地爱着他、支持他。
周国良要做的，不是去修复那对父子之间可能存在的裂痕。
而是确保自己的孙子，能带着一份来自爷爷完整而坚定的爱和安全感，然后健康、快乐地长大。
让他有足够的底气，去面对未来的一切。
至于周望……
周国良的眼神锐利了几分。
他给了那小子方向和机会，剩下的路得他自己去走，去用实实在在的行动，才有可能一点点融化小鑫心中的寒冰。
若是他冥顽不灵，或是半途而废……
周国良握紧了拳头，但旋即又松了开来。
就这么着吧，爱咋咋地。
想到这里周国良停下了脚步，蹲下身平视着小鑫的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个真正放松而温和的笑容。
“乖孙，明天早上想吃什么？爷爷给你做。”
小鑫眼睛一亮，立刻报出一串菜名：“想吃爷爷做的鸡蛋饼，还要放香香的葱花！”
“好，那就做鸡蛋饼！”
周国良笑着应承，揉了揉孙子的头发。
......
【小鑫那句做自己喜欢的事听得我心都碎了，这孩子是被伤得多深才会这么小就说出这样的话啊！】
【爷爷看透一切的眼神太真实了，孩子心里的钉痕确实需要时间愈合，强行和解反而更伤。】
【周望之前种下的刺，现在终于扎回自己身上了，父子隔阂不是一天能解决的】
【爷爷的做法简直太对了，真正的爱是尊重孩子的感受，而不是强迫原谅】
【发现爷爷始终站在小鑫的视角看问题，这才是真正的隔代亲，不是无原则溺爱而是懂得守护。】
【“保驾护航”这个词瞬间具象化了，在孩子最需要的时候永远支持他，这就是爷爷的温柔。】
【突然觉得爷爷像棵大树，给小鑫撑起了一片可以自由呼吸的成长空间】
【要是我小时候也有像周爷爷这样明白事理的长辈，现在性格可能会更开朗些吧。】
......
回到家，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有点昏暗。
周望正坐在沙发上，看似在看电视，但眼神飘忽，显然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听到开门声他立刻站就起了身子，目光有些局促地落在儿子身上。
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注意到了小鑫微红的眼眶，心里猛地一沉。
小鑫看到爸爸，脚步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握着爷爷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但他想起爷爷的话，还是小声叫了一句：“爸爸。”
这一声爸爸，让周望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难言。
他有些笨拙地应道：“嗯……回来了？”
“乖孙，先去洗手，爷爷切了水果在厨房，自己去拿。”
周国良拍了拍孙子的后背，示意他先进去。
小鑫乖巧地点点头，松开爷爷的手，低着头快步走进了厨房。
客厅里只剩下父子二人，空气瞬间变得有些凝滞。
周国良没有看儿子，他走到沙发边缓缓坐下。
然后拿起桌上的旧烟斗摩挲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虽然早已不抽烟了，但习惯还是没改过来。
周望站在原地，手脚都有些无处安放。
他知道，父亲一定有话要说，而且一定与小鑫刚才的情绪有关。
“坐。”
周国良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周望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微蜷缩。
周国良没有立刻发难，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的抬起头。
目光如炬，直直地看向周望。
“刚才，小鑫在外面哭了。”
周国良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之下是隐藏的怒火。
周望的心揪紧了，喉咙发干：“他……他为什么……”
“为什么？”
周国良打断他，嘴角扯出一抹带着苦涩和嘲讽的弧度：“因为他告诉我，他知道你以前骂他、训他，都是为了他好。”
周望愣住了。
“他说，他知道你是打心眼里想让他变好。”
“所以他才一直那么努力，拼命地想达到你的要求，想成为你希望他成为的样子。”
周国良一字一句地复述着小鑫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周望的心上。
他从未想过，儿子竟然是这样理解他的严厉的。
“但是......”
周国良的语气陡然加重，带着压抑不住的痛心：“小鑫也告诉我，不管他怎么努力，怎么懂事，就算偶尔做到了你的要求，你也永远不会满意！”
‘你总会有新的、更高的要求等着他。”
“他直到后来才明白，原来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永远达不到你的标准！”
“我……我没有……”
周望下意识地想辩解，他想说自己只是希望儿子更优秀。
“你没有？”
周国良猛地提高了声音，虽然依旧克制着音量，但那其中的怒意和失望却如同实质般压向周望。
“那你告诉我，你不断地拔高要求是为了什么？”
“究竟是为了让孩子变得更好，还是为了满足你自己那永远填不满的焦虑和虚荣心？”
“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你自己？你心里有没有数？”
“你知不知道，一个孩子要经历多少次失望，内心要多么绝望，才会得出‘既然无论如何都达不到要求，那还不如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样的结论！！！”
周国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才多大？”
“......”
周望颓然地瘫靠在沙发背上，双手插入发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老爹的话，让他看清了自己那张因为自身平庸而焦虑、转而将压力倾泻到小鑫身上的可憎嘴脸。
“小鑫刚才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没有抱怨你，反而在为你开脱，说知道你是为了他好。”
周国良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心酸：“他哭，不是因为恨你。”
“是因为他努力了那么久，却始终得不到他最在乎的爸爸的认可。”
“那孩子，他是在为他那份被辜负的努力和期待而哭......”
这句话，成了压垮周望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爱的，只是方式严厉。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那所谓的爱。
带给儿子的，只有持续的心理压力。
“爸……我……”
周望抬起头，眼眶通红，声音哽咽。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我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
他语无伦次，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崩溃。
周国良看着儿子痛苦悔恨的模样，心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有心疼，有无奈，但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他没有再继续斥责，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周国良站起身走到周望面前，将手重重地放在儿子的肩膀上，那力道沉甸甸的。
“知道自己错了，就得拿出行动去改。”
“不是做给我看，是做给小鑫看，做给你自己的良心看。”
“修复你们父子的关系，没有捷径。”
“你得用十倍、百倍的耐心和真心，去把他心里那些因为你而留下的裂缝，一点一点地填补起来。”
“去让他相信，爸爸爱的是他这个人，不是他身上的分数、奖状，或者任何一个你强加给他的样子。”
“这条路，你得自己走。”
“但我丑话说在前面，小鑫接不接受那就另外一回事了。”
周望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父亲坚毅的面容，感受着肩膀上那沉甸甸的力量和温度。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一刻，周望才真正开始了他作为父亲的第二次成长。
而这一次他必须学会的，是如何去真正地爱，而不是如何去苛刻地要求孩子。
【太好了，就该这样撕开周望的遮羞布，什么为你好，根本就是自己焦虑发泄到孩子身上！】
【周望就是把自己的人生失败转嫁给孩子，还美其名曰教育。】
【看到周望崩溃大哭我怎么这么解气呢，早该让他看清自己多面目可憎了。】
【爷爷最后那句‘小鑫接不接受另说’圈起来，凭什么伤害完了道个歉就必须被原谅？】
【周望现在的眼泪不是悔恨，是发现自己被戳穿后的狼狈吧？建议多哭会儿。】
【支持爷爷，凭什么要孩子无条件原谅？有些伤害就是会记一辈子的。】
【这才对嘛，周望之前那样对孩子，现在想靠几滴眼泪就洗白？做梦！】
【哈哈哈，最后看到周望被骂得狗血淋头我就放心了，这种爹不配轻易得到原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