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西北边陲的风裹挟着砂砾拍打在营帐上，发出细密声响。
谢执烽独坐灯下，指尖摩挲着刚刚送达的密信。
信纸上是陈杨舟熟悉的笔迹，每一个转折都带着她特有的利落。
“南夏已查明蝴蝶客栈幕后之主，且与九日军达成合作……”
看完信中内容，他不由低声自语：“真是一个又一个老狐狸。”
这时，帐外突然传来张虎粗犷的嗓音：“老谢，还在忙吗？该用晚饭了！”
谢执烽将信纸仔细折好，收入怀中：“这就来。”
张虎掀帘而入，手里捧着一碗热汤。其目光在谢执烽脸上停留一瞬，却什么也没问。
他虽是个粗人，却也懂得分寸。
这些弯弯绕绕的谋划，他向来不愿多问——不是不关心，而是清楚自己的长处不在这些机巧上。
“是将军来信？“张虎递过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
谢执烽接过汤碗，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嗯。南夏提出了三方联盟。”
张虎粗眉一挑：“三方？九日军已经同意合作了？”
“正是。“谢执烽轻啜一口热汤，“将军来信就是要让我们尽快确认其真实性，也好早作打算。”
“哦，这样啊……”张虎挠了挠头，没有多说什么。
谢执烽看着手中的热汤出神，热气模糊了他的神情。
南夏这步棋，走得实在精妙。他心中将这盘棋推演了无数遍，却从没想过南夏会愿意三方合作，更没想到九日军会这般轻易就达成合作……
北渊势大，铁骑所向披靡。
南夏虽据五州之地，军力却日渐衰微。九日军盘踞西北，骁勇善战却受困于粮草。
而白龙军……他想起那些跟随陈杨舟誓师起义的将士们，个个都是好儿郎，可惜成军时日尚短，根基浅薄。
若任由四方势力各自为战，北渊逐个击破只是时间问题。
可若是两两结盟，又难免互相猜忌。
唯有将三方捆在一处，让彼此互相牵制，才能维持这微妙的平衡。
“南夏这是被逼到绝路了。”谢执烽轻声道。
张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压低声音：“那咱们真要跟南夏合作？那九日军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会到时候吃亏吧？”
谢执烽眸光微动。
这跟陈杨舟密信中最挂心的事关系密切——那个神秘的九日军统领，极有可能就是她失散多年的弟弟陈杨旭。
“此事我自有计较。”谢执烽放下汤碗，“明日启程，我们去会会这位九日军统领。”
张虎点点头，“晓得了。”
他见谢执烽目光再度落回那张摊开的密信上，眼神锐利却失了焦点，似是陷入了长考，便不再多言，只默默退出了营帐。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牛油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谢执烽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舆图上划过，敌我势力的标记交错纷呈。
良久，他低声自语，仿佛要将这个名字从迷雾中捞出，仔细审视：“陈杨旭……”
若九日军的统领真是陈杨舟的弟弟，那这场联盟就将完全不同。
血脉亲情，在这乱世中既是软肋，也可能成为最牢固的纽带。
只是……若他真是杨旭，为何迟迟不与姐姐相认？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
谢执烽揉了揉眉心，忽然很想知道此刻的陈杨舟在做些什么。
是在灯下研究地图，还是与将领们商议军务？抑或也像他一样，在思念着远方的人？
他提笔蘸墨，在信笺上落下第一行字：
“见字如面。西北风急，望自珍重……”
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投在帐壁上。
在这乱世之中，每个人都在为了心中的信念奔走。
而他们的信念，或许就藏在某个人的笑容里，藏在某个值得守护的承诺中。
夜还很长，而前方的路，更长。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平州驿馆中，沈尽也刚刚读完陈杨舟的密信。
“看来这情报网，比想象中难建啊。”他轻叹一声，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意料之中的淡然。
陈安正蹲在墙角擦拭匕首，闻声抬起头：“大哥信上说什么了？”
沈尽笑着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他。
陈安接过来装模作样地看了两眼，眉头就越皱越紧，干脆把信纸往沈尽手里一塞，嘟囔道：“大哥教的那些，我早都还给他了。这密密麻麻的，看得我脑袋疼，你快直接念给我听！”
沈尽屈指弹了一下他的脑门，笑斥：“不读书，力气再大也是个睁眼瞎。这世道，拳头能保命，但脑子才能让你走得稳。”
陈安嬉皮笑脸地一缩脖子：“你这道理我耳朵都听出茧子啦！”
随即又按捺不住，用肩膀撞了下沈尽，“别说这个了，快告诉我，大哥信里提我没？”
“有什么好问的，你这不是活蹦乱跳的？”沈尽揽过他的肩膀，语气忽然郑重，“小老弟，咱们的任务可不轻松啊。”
陈安挺直腰板，一脸理所当然：“不就是因为任务艰巨，才派我们俩来的吗？”
这话说得如此坦然，让沈尽不禁朗声大笑。
“说得在理！”沈尽用力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正是这么回事。”
窗外，平州的夜色正浓。
与西北的苍凉、西南境的湿润都不同，这里的夜空中总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躁动。
这是距南夏新都平南城最近的城市，各方势力交汇之地，也是情报最易流通的所在。
沈尽推开窗，任由夜风拂面。
他斜倚在窗边，信纸在指尖转了个圈，最终被烛火吞噬，化作一缕青烟。
回想起离开白龙军大营那日，陈杨舟单独嘱咐他的话：“平洲鱼龙混杂，正是建立情报网最好的地方。但切记，宁可慢，不可错。”
如今看来，这任务比预期更加艰难。
南夏朝廷的介入，让本就复杂的局势更加扑朔迷离。
那些在朝堂上浸淫多年的老臣，个个都是玩弄权术的好手，真话假话掺着说，让人防不胜防。
“沈大哥。”陈安忽然轻声问，“你说我们能成功吗？”
沈尽回头，看见少年眼中闪烁的星光。
这个当年在街头流浪的孩子，如今已长成了可靠的伙伴。
“当然能。”沈尽语气坚定，“因为我们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