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家里,柴米累的不行,舟车劳顿加上昨晚没睡好,便收拾收拾,睡了一觉。
中午回来的,等醒了都快四点了。
柴秀也睡觉去了,到这个点还没醒。
“起来吧,要不你晚上睡不着了。”柴米推了推柴秀,让柴秀醒一下。
柴秀满眼疲倦:“大姐,昨晚上你没睡好,好像我睡好了一样,你俩太能叭叭了。”
昨晚柴米和姚莲华聊了很晚,前边柴秀还听着了,后来都睡懵了,她俩还聊呢。
不过好在柴秀睡的死,并没怎么听见。
柴米没接她抱怨的茬,起身开始收拾带回来的东西。那两只装在破纸箱里的小狗一路颠簸,这会儿似乎也缓过点劲儿,哼哼唧唧的声音比之前大了些,尤其是那只腿脚利索点的,扒着纸箱边缘想往外爬。
“秀儿,别赖着了,过来看看你的狗。”柴米把纸箱往炕沿边挪了挪,“赶紧给它们弄点水喝,再把那饼干泡软了喂点。二姨给的兔子肉,切小块也喂点。”
柴秀不情不愿地坐起来,揉着眼睛,嘟囔道:“还喂兔子肉?二姨家那兔子肉晚上吃着是挺香,可这俩狗崽子配么……”话虽这么说,她还是磨蹭着下炕,先是探头看了一眼纸箱。那只“撇拉腿”的小狗正缩在角落,另一只则显得活跃些。
“啧,二姨这真是硬塞啊。”柴秀撇着嘴,认命地去找碗倒水。水刚端过来,那只活跃的小狗就凑到碗边吧嗒吧嗒地舔起来。“倒是个能吃的,这腿脚不好的咋办?”她指了指那只缩着的小狗。
柴米正在整理姚莲华给的那一桶蜂蜜和两大箱子咸菜,还有偷摸塞进来的兔子和羊腿。看着堆在炕头、地上的这些东西,她心里又是感激又有点不是滋味,真像自己说的,像来划拉穷亲戚来了。听见柴秀问,头也不抬地说:“先喂着看呗。腿脚不好也饿不死,小时候家里那老狗不也活得好好的?你小时候它不照样哄你?”
柴秀被噎得没话说,只好把几块集市上那种不太好吃的饼干掰碎了泡在水碗里,又用刀把那点来路不明的兔子肉切成了小碎丁,拌进泡软的饼干糊糊里。食物的香味终于吸引了那只怯生生的小狗,它犹豫着,一瘸一拐地凑近碗边,小心翼翼地舔食起来。
“喏,吃吧吃吧,以后就跟着我混了,可怜见的。”柴秀看着那只小瘸狗费力进食的样子,虽然心里还是觉得麻烦,但嫌弃的语气里也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软和。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小瘸狗的脑袋,这次没急着蹭掉口水,“你俩以后就叫……嗯,腿脚好脑袋大的叫‘大脑袋’,腿脚撇拉的这个……就叫‘撇子’得了。省事。”
柴米听着这随意的名字,忍不住笑了一声:“行,你说了算,反正是你养。”
柴秀一边用根小木棍搅和着狗食,防止它们抢食打架,一边对着柴米的后背翻了个白眼。她看着那两大箱子咸菜和沉甸甸的蜂蜜桶,问道:“大姐,这些东西咋整?蜂蜜放久了会坏不?咸菜倒是不怕。”
“蜂蜜放阴凉地儿能放很久。咸菜回头慢慢吃。羊腿和兔子……”柴米顿了顿,“兔子今晚炖了吧,放久了不好。羊腿留着,等爸回来或者过两天再说。”她看着那两只哼哧哼哧吃得正香的小狗,补充道:“喂完狗,把地上这摊收拾干净。纸箱放灶屋墙角去,给它们垫点破布旧衣服啥的当窝,总不能一直搁炕头。”
“知道啦知道啦,事儿真多……”柴秀小声嘀咕着,认命地开始盘算待会儿怎么安置这两只“二姨硬塞的麻烦”。
“哎呀……不对?大姐你说招呼咱爹回家?”柴秀皱着眉头说道。
柴米点点头:“你有意见?”
“那倒没有。”
柴有庆被柴米撵出去有一个来星期了,倒也太平长安。
不过既然上次柴忠孝那个破事处理好了,也过了风头,让柴有庆回家,也是可以的。
“晚上安排安排宋秋水吃个饭,之后叫一下大志和他爹。就那么个意思吧,到时候你去招呼。就说从二姨家拿回来几个兔子,让大家伙,尝个鲜。”
柴秀喂完两只哼哼唧唧的小狗,看着它们吃饱喝足在破纸箱里蜷缩着打盹,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行吧,我这就去。”她拍拍手上的饼干屑,认命地起身。
灶屋里,柴米已经麻利地在处理那只兔子。野兔瘦,没什么肥膘,骨头却硬。她一边用刀背敲断关节,一边想着姚莲华拌兔肉时那股子山葱和蜂蜜的香味。家里没那精细调料,但二姨给的蜂蜜倒是现成的。她琢磨着炖的时候也学着放一点试试,没准能去腥提点鲜。
柴秀穿上鞋,趿拉着往外走,嘴里还小声嘀咕:“就知道使唤我……炖兔子有我的份儿就行。”她心里惦记着那点肉香,脚下倒不慢,熟门熟路地往宋秋水家走去。
宋秋水正在自家院门口晒太阳,看见柴秀过来,咧开嘴笑:“哟,秀儿,啥风把你吹来了?不对……你不去你二姨家了?回来这么快?我还以为你们得住几天呢。”
“我姐怕我把我二姨家吃穷了,着急忙慌的回来。”
宋秋水就笑:“你姐事真特么多。出去溜达溜达,就多玩两天呗。反正你们家牛,我给你喂着。”
宋秋水趿拉着破布鞋,蹲在自家院门口的大石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嗑着瓜子,脚边散落着一小撮瓜子壳。她爹宋青山则蹲在一旁,吧嗒着旱烟袋,烟雾缭绕。
“我姐说晚上炖兔子!让你带你爹去我家吃饭!”
宋秋水一听“兔子”俩字,眼睛“噌”地就亮了,麻溜地从石碾子上跳下来:“哟!真炖兔子啊?你二姨家给的?我就说嘛,去一趟不能空手回来!行,我跟我爹这就过去!”她嗓门贼大,震得屋檐下打盹的鸡都扑棱了一下翅膀。
宋青山慢悠悠地在鞋底上磕了磕烟锅里的灰,点点头算是应了。
他倒不是很想去,都说吃人嘴短,他可没少吃柴米家的饭了,就不是很愿意吃太多。
不过柴米叫他了,他也就得去一趟。
柴秀任务完成,随后又去刘长贵家一趟。
她心里惦记着那锅兔子肉,也惦记着炕头纸箱里那俩小祖宗。路过院角柴垛时猴,她还顺手薅了点玉米秸秆上边那个皮子,也就是扒玉米剩下那个,当地称呼为棒子皮子。
家里现在让柴米弄的热气蒸腾的,柴米正守着大锅,用勺子轻轻搅动着锅里的兔肉块。兔肉焯水去腥后,用家里仅有的豆油煸炒至微黄,加入姜片、干辣椒段爆香,再倒入滚烫的开水没过肉块。她想了想,还是没舍得放太多姚莲华给的蜂蜜,只舀了小半勺进去提味增亮。
兔子家里这边基本不怎么吃,招呼一下大伙吃饭,吃个新鲜也是应该的。
“姐,宋秋水和她爹一会儿就到。”柴秀回来之后,又去西屋翻找旧衣服,“狗窝就放灶屋墙根这行不?冬天还暖和点。”
“拉倒吧,整屋里都是味,头两天行,过两天长大点,你给我整出去。”柴米头也没回,专注地盯着锅里的火候,“狗喂饱没?别等会儿人多闹腾,它俩再乱叫。”
“喂了喂了,撇子吃得慢点,大脑袋跟饿死鬼投胎似的。”柴秀抱着几件破旧得不成样子的小袄出来,一股脑塞进那个纸壳箱里边,拍了拍,“窝整好了。这俩玩意儿,吃饱就睡,一点声都没有,比老三还省心。”她指的是呼呼大睡的柴欣。
正说着,宋秋水就到了:“柴米!秀儿!炖好了没啊?香得我跟我爹一路都咽口水!”话音未落,人已经风风火火地掀帘子进了灶屋,后头跟着慢悠悠踱步的宋青山。
“你来的可真快,跟秀儿都前后脚了。”
“切……”宋秋水傲娇的抬头:“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有人请吃饭的时候,我一直以速度着称。虽然我也吃不了多少,但是我就是喜欢那个气氛。”
“得了吧你。哪次你都不少造。”
“呵呵。可惜了,本公主干吃不胖,羡慕嫉妒恨不?”
“那倒不至于……好了,你上屋里呆着吧。对了,一会你告诉秀儿那个小王八羔子,她好像忘了叫他爹了。”柴米有些头疼,最近柴秀这个叛逆,有点离谱。
宋秋水哪肯走,凑到大锅边使劲吸了吸鼻子:“嚯!这味儿,绝了!野兔子就是香!还放了啥?咋有股子甜丝丝的?”
“就放了点蜂蜜提提味。”柴米解释了一句,用筷子戳了戳一块兔肉,软烂脱骨,“好了,秀儿,拿盆来!”
热气腾腾、酱色红亮的一盆炖兔肉被端上了东屋炕桌。除了兔肉,柴米又切了一大盘二姨家带来的咸菜丝,淋了点香油拌了拌,主食柴米就简单的弄了大米饭。
等了一会儿,人也就慢慢的到齐了。
农村招呼人吃饭,没太多讲究的。招呼你就去就得了,甭管为啥。
要是不去,下次人家也没法叫了不是。
放好桌子,柴米把筷子递给宋秋水。
“来来来,趁热吃吧!还等着喂你咋地?”柴米招呼着。宋秋水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大块带骨的兔腿肉塞进嘴里,烫得直吸溜,边嚼边含混不清地赞道:“香!真香!这肉炖得烂糊,味儿都进去了!这蜂蜜放得好,一点不腻歪!”
宋青山比较斯文,夹了块肉多的,慢条斯理地吃着,胡子一翘一翘,也跟着点点头:“嗯,味整的挺好。”
刘长贵点了烟,之后递给宋青山和柴有庆,吃饭之前抽一根,吃饭时候抽一盒……
反正刘长贵吃饭啥的不太在意,喝酒抽烟,才是正事。
这几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刘志敬也简单文雅的吃了点,不过没敢喝酒。
柴秀则专攻咸菜,咔哧咔哧嚼得脆响。柴米给苏婉和柴欣也各夹了些炖得烂糊的肉块和土豆。
“柴米啊,你这趟去你二姨家,这秋风让你打的……没把你二姨家搬穷了啊。”宋秋水笑着问道。
“不仅搬家不少东西,我二姨给硬给我两个小狗。”柴秀说着放下筷子,蹬蹬蹬跑到灶屋,把还在纸壳箱里睡得昏天黑地的两只小狗崽抱了进来。两只小家伙有点懵,大脑袋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哼哼了两声。撇子则怯生生地往柴秀怀里缩了缩。
“哎呦,这小玩意儿!”宋秋水伸手摸了摸大脑袋,“黑黄毛,挺精神!就是这只……”她看向撇子那条不太灵便的前腿,“这小腿儿咋回事?天生这样?”
“嗯,二姨给的,说是她侄子从山上弄回来的,这只腿脚有点毛病。”柴秀解释道。
宋秋水没再多问,山里人见惯了各种活物,有点小毛病也不稀奇,“有毛病也能看家,养着呗,费不了多少粮食。起名没?”
“起了,”柴秀指着,“腿脚好的叫大脑袋,这个叫撇子。”
宋秋水噗嗤笑了:“你这名儿起的……跟你人一样,随性!”
这时,宋青山慢悠悠地开了口,问了个关键问题:“柴米,那个明天你大姑出殡,你去不?”
柴米夹咸菜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去吧。人都死了,还和她置气干啥?原来我是不太乐意去,不过现在日子过得久了,我也觉得柴春芳挺可怜的。死了三四个月没埋上,这罪遭的……”
“哦……”宋青山应了一声,继续埋头啃骨头,不再言语。
“那是得去一趟。”刘长贵想了想说道:“你大姑他们那边没啥人,也没啥个人家,村里给找的人,汆的棺材。到时候去看看吧。”
刘长贵说着叹了口气:“你爷爷你奶奶指定是不去了。这俩人搁家装死呢。你二叔倒是去,不过你三叔不去。要是你爸爸和你也不去,不是那么回事。”
“去是去,也就过去意思意思。我可没想给她怎么哭丧啥的。我能去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