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选举即将开始,安娜接下来也有很多活动要参加,所以她开始为自己准备行头。她大量地买衣服,从高奢新品到私人订制,这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有人到家里来送成衣,姜宥仪也因此找到了一些方便自己行事的契机。
那天出自南法顶级裁缝之手、安娜亲自参与设计的重工连衣裙,在经过了漫长的工期后,打着飞的被送到安娜的别墅,当时姜宥仪正好在大厅,顺手就帮安娜接了衣服。
知道安娜一直很期待这件衣服,她把它挂在衣帽间最醒目的位置,昨夜宿醉的大小姐顶着刚起床还懒得打理的自来卷过来看衣服,声音里还带着刚起床的鼻音,“都说了你不用做这些事情。”
“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姜宥仪温吞地笑着,看她把裙子放在身前照着镜子比了比,诚实地夸赞,“衣服真好看。”
“是吧,”安娜自己也很满意,“这一季的衣服,我也最喜欢这件。”
她没有再假姜宥仪之手,自己将衣服挂回了姜宥仪方才挂过的位置,姜宥仪看着衣服前襟几枚玳瑁的扣子,目光隐隐地若有所思起来。
“对了,”安娜的声音打断了姜宥仪脑子里逐渐成型的盘算,“我打算让营养师帮你调理下身体,她那边需要对你身体的各项指标有一个完整的了解,我想着这种情况,她对你身体了解得越清楚才越好出方案,就让人去‘圣心’那边调你的就医记录——我记得你说你十岁那年的肾摘除手术是在‘圣心’做的,但那边没有你当年的就医记录?”
姜宥仪接受过肾摘除手术的事儿,在她第一次救诺兰住进嘉和医院的时候安娜就知道了,只是这会儿姜宥仪听她说起这话来,只觉得好笑。
大小姐被自己的恶魔父亲保护得很好,甚至从没想过自己身上的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器官到底是怎么得来的,可既然素察当年做了这种事,又怎么可能在医院留下把柄?
姜宥仪心里冷笑,脸上却从一闪而过的惊讶转变成了恰到好处的理解,随口搪塞,“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兴许是疏于保管弄丢了吧。”
“也可能,”安娜打了个哈欠,打算再去睡个回笼觉,“那就算了,反正你的情况我大致也清楚,到时候我跟营养师说吧,看看如果她需要的话,我再安排她过来跟你见一面,当面看看你的情况。”
“那谢谢安娜了,”姜宥仪没推辞,“你再回去睡会儿吧,我帮你把裁缝一起送来的其他衣服整理一下挂起来。”
姜宥仪的收纳摆放拿找起来要比菲佣收的顺手得多,安娜没再推辞,笑着点点头,懒散地趿拉着拖鞋回了卧室。
她走之后,姜宥仪拿出手机,对着那条新裙子的玳瑁扣子仔仔细细地拍了各个角度的照片和视频,末了用手机测量App再三校准地量了扣子的尺寸。
尽管慎之又慎,但她仍旧害怕自己的手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被监控,所以一直按捺到这周末休息回家,才把这些东西一起给了林意。
两天后,姜宥仪借着被诺兰外出的机会,在商场的洗手间隔间里跟事先等在那里的林意汇合,拿到了林意找人做的同款玳瑁扣子——不同的是,这扣子里面被藏了一枚隐形摄像头,待机状态下电池可以维持一个月。
转过头的二月,气象部门发出了今年的第一个台风预警,同时,在已经进驻桉城的国家特战警备队驻桉城特别行动队的协同护卫下,市政厅主席换届的大选如期展开,在倾盆的暴雨里,任谁都能看出来,接下来的日子,将是注定风大雨急的一段时间。
在台风接近尾声的时候,先前被台风阻拦的国家药监委飞检终于抵达桉城,并且出机场就在桑杰带领的特别行动队跟随下,直奔科瑞博公司,直接把科瑞博上下都杀了个措手不及。
行动虽然对外是保密的,但实际上,原本如日中天的药企一瞬之间鸡飞狗跳,工厂停产,员工放假,管理层不被允许进入公司,但要待在桉城随时等待调查组传唤。
虽然消息被封锁了,但实际上,这种事不可能半点消息不透,甚至正式的飞检进驻科瑞博的新闻通稿还没发出来,作为它最大股东的瑞森资产股价先受其影响连续两天开盘都有了一定程度的下挫。
这些事情叠在一起,作为科瑞博直接负责人的奥汀首当其冲地难受,一连几天都在为公公梅耶的竞选站台跑活动拉选票的安娜整个人也不可避免地烦躁起来。
姜宥仪像个知心的小姐妹一样陪在安娜身边,尽可能地提供陪伴和安抚,她是这段时间安娜家里少数几个被允许上到二楼去的人,而与当初姜宥仪利用林意信任时的愧疚感不同,她利用安娜对她的信任一点点地收集安娜那些人的把柄,心里只有大仇将报的痛快。
而这一天,姜宥仪意识到她悄悄替换掉的那颗玳瑁纽扣,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因为原本只是上楼给安娜送安神甜汤的她在安娜虚掩着的卧房门外听到了她跟奥汀开着免提打电话,在电话里,奥汀痛苦而焦虑地对她发出了邀约——
“宝贝,能不能来陪陪我?”
最近外面风声鹤唳,各方面都盯得紧,安娜和奥汀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但这一次,大概是因为同病相怜的人需要互相舔舐伤口,安娜没有拒绝。
安娜换上了那条她精心准备但还没来得及穿的裙子,去了她常去的一家美容院,她这次没有带任何人,连车都是自己开过去的。
很少有人知道这家美容店的幕后老板是奥汀,而奥汀当初开这家店只有一个目的——方便安娜和他偷情。
其实他和安娜算是青梅竹马,只是当初安娜不喜欢也看不上他,是在跟柯林结婚之后,大概是尝到了政治联姻的苦,安娜反而对这个一直站在她身后守着她的备胎逐渐痴迷起来。
美容院为安娜准备的VIp套房是从地下停车场单独的电梯刷卡才能到,安娜开门进去的时候,奥汀像一个快要在沙漠里渴死的人看见了水源,猛地扑向她。
“你好久不找我了。”
男人埋在少妇深深的颈窝里汲取馨香的气息,同时他身上熟悉的古龙水味道沁入鼻腔,让安娜沉溺地也反手抱住了他,“最近这多事之秋,不谨慎一点是想死吗?”
奥汀跟学院风的柯林不一样,他是个充满雄性荷尔蒙的男人,常年锻炼让肌肉偾张,安娜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他八块腹肌的侵略性。
她闭着眼睛慢慢放松下来,身体更紧地贴上去,双手环着男人的脖子,整个人几乎要挂在他身上了,“我儿子吓着了,半夜总做噩梦,离不开人。”
奥汀一把托起她的大腿,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用低沉的语气无奈地抱怨,“能不能先放下你儿子,也疼疼我?”
话落,奥汀一把将女人扔进了柔软的大床里……
隐藏在玳瑁纽扣里的摄像头将他们颠乱的一切一丝不苟地同步传输到了配对的手机里,于是直至他们彻底坦诚相见之前,他们翻云覆雨的一切,都被手机前的姜宥仪看了个一清二楚。
而后姜宥仪慢条斯理地收拾了自己在安娜家里全部的行李,给安娜发了一条信息说自己彬城老家那边出了点事要回去一趟,拎着行李临走时眼含抱歉地摸了摸不明所以的诺兰的脸,走出别墅,上了过来接她的池浪的车。
安娜傍晚才看到消息,还是很关切的状态,问她家里出了什么事,要不要帮忙。因为炸弹的引线还需要一些时间点燃,姜宥仪不想被安娜察觉出什么,所以一如往常地仔细解释原委,编辑好信息发了回去。
而实际上,同一时间,她在林意家的书房里,通过隐形监控的视角,清楚地看见了安娜拎起连衣裙来套上的全过程……
因为敌人太过强大,一击不中的结果必然是任人宰割,所以姜宥仪、林意和池浪兄弟都准备得很充分,他们像滚雪球一样将不利于梅耶和素察的事情积累起来,直到雪球滚到最大,推下去引起雪崩——
真正的雪崩,是在飞检公布对药企科瑞博公司的调查结果那天爆发的。
在飞检发布的相关调查情况通告里,科瑞博公司涉嫌财务和数据造假、物料欺诈、交叉污染及篡改设备参数等诸多违法违规情况,同时,调查人员还在调查取证的过程中,找到了一座“账外仓库”,但这个“账外仓库”是干什么的,通告中并未提及。
不过前面的累累罪行,已经足够将科瑞博勒死在耻辱柱上了。
飞检发布结果那天,梅耶正好在上城区中心地段有一场大型竞选集会,他将在这场路演里发表这次竞选的核心演讲,结果他在上演讲台的五分钟前,收到了受科瑞博负面新闻的影响,瑞森资产股价大幅下挫引起股市震荡的消息。
梅耶顶着压力上台,他是一名相当沉着老辣的政客,哪怕得知他如今最大的盟友和经济支撑已然深陷舆论旋涡,他的演讲依然铿锵有力,振聋发聩地鼓舞人心。
台下的选民为他的慷慨陈词而欢呼鼓掌,但后来,在他情绪最高昂的时候,台下发出了震惊的呼声。
那呼声很快连成一片,仿佛像是病毒在几秒钟内飞快传染了周围成百上千的人一样,所有人都朝梅耶背后的LEd大屏看去——
梅耶背后是cbd区最大的电子屏,那上面是梅耶那张振臂高呼的照片,梅耶实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忽然朝着照片展现出那种表情,尽管在回头查看的同时他已经本能地意识到不对劲,但当他看见此刻大屏幕上播放的画面时,他几乎腿一软地差点跌在了演讲台上!……
那是安娜——瑞森资产的唯一继承人,他的儿媳妇,与科瑞博公司的董事长奥汀衣不蔽体地纠缠在一起的一段视频。
在刚刚陈词激昂的演讲中,梅耶曾提到他的儿子柯林为了让桉城人能尽快享受更便捷的生活,离开娇妻幼子,在北美的实验室里潜心做研究,而在此时此刻,他独守空闺的儿媳妇耐不住寂寞,竟然婚内出轨地跟别的男人滚上了床……
一时之间,这一届桉城最有希望能成为市政厅主席的人选,沦为了整座城市的笑柄。
在梅耶仓促而狼狈地结束了这场竞选集会的同时,瑞森资产的总部大楼里,这辈子从没跟女儿动过手的素察,盛怒之下一巴掌将安娜打翻在地。
“混账!”他指着捂着脸倒在地上,懵然到直到此时都没反应过来这一切的安娜咆哮,愤怒至极的此刻,连手都是抖的,“你怎么敢的?!”
挨了一巴掌的安娜没有哭,只是怔怔地没说话。
她甚至来不及考虑自己和奥汀的奸情被以这种方式公之于众之后该怎么办,眼下最在意的,只有她和奥汀一向小心谨慎,这么多年都没有留下什么会被人抓住的线索,这段录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以及……这段录像为什么是以这种仿佛自己是第一人称的视角拍下来的。
素察太了解女儿了,他看着安娜状况外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于是恼怒的男人勉强压着脾气,给门边拿着那件南法定制连衣裙待命的心腹使了个眼色。
心腹眼观鼻鼻观心地捧着衣服双手递过来,素察气不打一处来地一把抓过那条裙子,泄恨一样猛地扯掉那枚被姜宥仪替换过的扣子,狠狠地扔在了女儿面前。
——那枚隐形的监控镜头实在太小了,在玳瑁天然色泽的遮掩下,如果不是知道其中的关窍仔细去看的话,根本难以察觉。
但这一刻,安娜定睛查看的时候,她终于看见了那个针孔一样的东西,只是素察的办公室里装了信号屏蔽器,那枚原本还在工作的小玩意,此刻像死了一样平静。
在意识到扣子被动了手脚的瞬间,安娜已经想明白了一切。
一时间真心错付的恼怒、被人利用的仇恨和隐私被曝光的羞愤终于糅杂在一起,从她眼底逐渐透了出来,她仿佛从方才不明所以的困顿里走了出来,深吸口气,她咬着牙站起来。
素察看她终于反应过来了,没好气地瞪她,愠怒喝问:“她人呢?!”
“早就离开了。就是拍视频的那天,她跟我说她老家有事,急急忙忙就走了。”
安娜眨眨眼睛,想哭,但人在恨意更多的时候大概是没有眼泪的,所以她讥诮地冷笑了一声,“怪不得——她走得那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