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才停稳,就被眼尖的王翠花给看到了,她笑着往外迎儿,却在凑近时发觉了不对。
“这是咋啦?咋叫纤纤骑车?”,她看着满头是汗的夏纤纤,心疼的朝孟文州那边儿瞪去,嘴里数落的话还未脱出口,脸上就变了颜色。
“老五啊…”,王翠花的声音发着颤儿,眼睛死死盯着这鼓囊着的手臂,将孟文州的手捧起来看,纱布连着手腕向上爬,攀进了衣袖里。
“你、你这是咋弄的啊。”,王翠花的眼圈瞬间发红起来,只这么看上一眼,就晓得这伤得严重到什么地步了。
院间,听见动静的几位老人也都赶了出来,林家凤手中的锅铲从厨房间出来,‘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哎哟!这是出什么事了?”
小院里头乱成一团,大伙儿将孟文州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一连串儿的问题,如雨滴般,细细密密砸过来。
“就是一点小伤。”,孟文州力竭将事情轻松带过,“在厂里不小心...”
夏纤纤将他的话打断:“什么小伤!被八十多度的液压油烫的,整个手臂都起泡了!”,声音里还带着未消的怒气,她一边小心地扶着孟文州下车,一边对众人解释,“今天在工厂调试设备时出了点意外。”
夏长柱虽然没说话,但紧锁着眉头的那张脸却也黑的厉害。
堂屋里灯火通明,除却原有的灯,王翠花和林家凤还翻起了蜡烛,几个人将孟文州团团围住。
“到底怎么回事?”,孟国强看着他受伤的手臂,沉声问道:“好好的怎么会被烫伤?”
孟文州知道瞒不过,只好把今天在工厂发生的事故简单说了一遍,但却刻意淡化了当时的危险程度。
“就是油管爆了,溅到一点。”,他说的是云淡风轻,好似那扑过去抢救的不是他一样儿。
夏纤纤却不给他蒙混的机会,恶狠狠的补充,道:“哪是一点!他为了堵住裂口,整个人都扑上去了!要不是他反应快,整个车间的设备都可能报废!”
这话一出口,屋子里的人脸色都变了。
王林家凤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你这孩子!设备重要还是命重要?要是溅到脸上可怎么得了!”
“娘,我这不是没事吗?”,孟文州连忙安慰起来,“你看,就是手臂烫了一下,过几天就好了。”
王翠花都叫他吓得说不出话,当场就想揪着他的耳朵大骂他一顿,个混蛋小子!
“姐、姐夫…”,不知去了何处玩儿的小黑胖推开了院子,一看自行车,他就晓得是人回来了,当即兴冲冲的往屋里跑儿。
他看着屋里三堂会审的架势不敢落脚,可转眼看来,这屋子里分明就没人多给他一个眼风儿。
小心的往里头走,就见孟国强沉声说着话儿:“设备坏了可以修,钱没了可以再挣。”,他顿了顿,声音似在哽咽:“可是人呢?”
“我跟你娘虽是有你其他几个兄弟,可哪一个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心头肉?”,孟国强声音更低着些。
“还有你媳妇,今天要是溅到的不是手臂,是脸呢?是眼睛呢?你让你媳妇后半辈子怎么活?”,字字句句如重锤,砸的孟文州猛然一颤。
夏爱党听着害怕,顾不得被骂,立时挤了进去,雪白的绷带从手腕缠向了手臂,夏爱党看的害怕极,‘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姐…姐夫……”,他抽抽嗒嗒,难过极。
“咋…你咋…咋这样了……”,夏爱党的嚎啕大哭,意外的将这‘会审’打断。
“没事儿,姐夫这就是看着吓人,其实要不得紧儿……”,堂屋里还有孟文州哄着小黑胖的声音。
林家凤和王翠花走进了厨房,两人对着厨房间翻找了起来。
“嘿,找到了!”,林家凤的眼睛亮极,脸上还带着丝兴奋儿,“绿豆最是清热解毒,我现在拿些出来泡着,一会儿给煮了去。”
“是是,这个再好不过的。”,王翠花也跟着笑儿,说着说着有些伤感和庆幸,“好在亲家母这次带了些,不然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得用。”
“我原是想翻些鱼腥草出来,但那味道这小子不喜欢。”
“可不兴挑儿!”,林家凤连连说道:“纤纤说,那都能算药,是能消炎的!”
林家凤转眼想了想,道:“这样,这豆子硬,不多泡泡煮出来都是铁豆子。咱们晚间就先给他鱼腥草煎水,绿豆明天早上我起早些给他熬。”
孟文州一直在堂屋和小黑胖逗着趣儿,眼前忽然出现一条拧好的毛巾,上面微微透着热气儿,夏长柱见他没动,又将手里的毛巾往前递了递。
他原就一直没出去,见到人都散了,便默默的向盆子里兑热水。
小黑胖一见他爹在这儿递毛巾,立马反应了过来,对着孟文州道:“姐夫,你擦擦脸休息去,一会儿吃饭我去给你拿。”
孟文州被这父子俩闹得哭笑不得,他不敢再叫岳父伸着手等他,立时将毛巾接过,嘴里说道:“谢谢爹!”
夏长柱没有作声,顺着坐了下来,原本还在说笑的场面一下变冷,就在孟文州以为场面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时,夏长柱骤然开了口。
他平日里极不爱说话,突然发出的声音沙哑又粗粝,如砂纸摩擦般,带着些许涩感。
“疼吗?”
孟文州一时有些吃惊,好一会儿了,才急急摇着头,“不疼了。”
“真的!”,似是觉得那不够有说服力,又用力的说道,眼睛也瞪的老大,力竭真诚。
夏长柱没有看他,眼睛直视着前方,神采又好像落在了虚空,嘴里缓缓说起来了往事。
“纤纤小时候落过了水儿,等我跟你娘赶到的时候,她已经被人救下了。”,他顿了顿,又继续说了起来:“当时的她,满脸惨白,嘴唇还发着紫。”
“我跟你娘,都吓得不敢上前。”,他转身看回了孟文州:“那时候的滋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