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震颤终于止歇,三人掌心余力未散,指节仍紧扣铜炉与残符。那堵曾浮现无数眼睛的黑雾墙已消隐无踪,眼前只有一条新生成的通道笔直延伸,地面平整如削,两侧墙纹对称得近乎刻意,连苔藓生长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陈智缓缓撤手,剑未归鞘,目光扫过通道入口:“太规整了。”
叶婉儿指尖轻捻残符边缘,纸面冷而干涩,无光无热,毫无呼应。她低声说:“不是钥匙开的路。”
憋宝人盘膝坐地,双掌贴住铜炉外壁。裂纹自炉底蔓延至中部,像蛛网般细密,触手时有刺痛感。他闭目调息,气息由急促渐趋平稳,不再依赖炉中显象,而是沉入血脉深处——那是自幼随师行走荒山野岭所练的“地脉辨向术”。耳听地底微鸣,鼻嗅阴风气流,指腹感受石板温差。
片刻后,他睁眼,转向左前方一道低矮侧道。那路径仅容一人躬身通过,顶部垂落灰白菌丝,墙角积尘厚薄不均。
“那边。”他说,“地气有活口,像是风眼。”
陈智皱眉:“弯腰前行,极易遭袭。这不像生门。”
“正因不起眼,才可能是真径。”憋宝人声音低哑,“铜炉指向它,但抗拒靠近——不是错,是怕。”
叶婉儿凝视那条窄道,玄黄气自掌心溢出,覆上铜炉表面裂痕。金光微闪,裂纹暂缓扩张。她点头:“信你一次。”
三人重新布阵。叶婉儿居中,护炉稳器;陈智持剑断后,警觉扫视来路;憋宝人引路在前,一手扶墙感知温度变化,一手掐诀测算方位偏移。
刚入窄道,脚底石板便传来异样震动。不同于先前机关翻转的机械声响,这一回更像是某种生物呼吸般的起伏节奏。憋宝人脚步一顿,贴墙的手掌微微发麻。
“地气在跳。”他低语,“像被什么东西吞吐着。”
行至中途,空气骤然粘稠,呼吸间带着腐腥之味。墙壁开始泛潮,湿痕爬升,逐渐勾勒出模糊人脸轮廓。那些脸没有五官细节,只是空洞地开合,仿佛在无声低语。
铜炉突然嗡鸣不止,憋宝人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丝。他强撑未倒,抬手指向前方:“这路没错……但它被‘污’了。有人用邪魂祭炼过此径,走过去会染阴毒。”
叶婉儿抬手探气,玄黄气触及墙面瞬间竟生出滞涩感,如同陷入泥沼。她取出一枚新绘镇秽符,指尖一弹,符纸飞贴通道顶部。火光燃起,短暂照亮整段路径,黑烟升腾,人脸随之扭曲溃散。
“能清一次,清不了全程。”陈智低语,剑尖轻点地面,试探承重变化。
憋宝人望向前方黑暗:“但我们没得选。只有这条是活路,哪怕带毒,也得闯。”
三人继续前行。越往深处,通道越是狭窄,头顶菌丝密集如网,触碰即断,落下时沾衣不化。叶婉儿以玄黄气织成薄罩,隔绝坠物;陈智收剑入鞘,以防刮响引发异动;憋宝人则每走五步便停顿一次,靠掌心感应石壁传来的细微震频。
忽然,憋宝人抬手示意止步。
前方三丈处,地面出现一道细缝,宽不过半指,深不见底。裂缝两侧石板颜色略异,一侧呈青灰,一侧泛褐红,交接处隐约浮现出半枚残印——形似锁链缠绕眼球。
“禁制残留。”叶婉儿蹲下查看,“不是阵法本身所留,是人为加固过的封线。”
“想拦谁?”陈智问。
“不是拦。”憋宝人摇头,“是标记。有人走过这里,留下记号,提醒后来者……危险升级。”
话音未落,铜炉内壁再次浮现血字,比之前更深更浓:
“信者生,疑者囚。”
叶婉儿盯着那行字,忽觉残符在袖中微微发热。她抽出一看,符纸背面竟多了一道极细划痕,形如箭头,指向裂缝之后。
“它在更新指引。”她说。
憋宝人喘息加重,脸色苍白如纸。他将铜炉交予叶婉儿:“你拿着。我还能走,但不能再催炉了。”
叶婉儿接过炉子,以玄黄气包裹,减缓裂纹蔓延。她将残符贴于裂缝之上,符纸与地面接触刹那,青灰色石板微微发亮,褐红色部分则渗出黑液,沿着缝隙缓缓流动。
“封线失效了。”她说,“我们可以过去。”
三人跨过裂缝。刚落地,身后石板轰然合拢,尘灰扬起,退路彻底封闭。
前方通道陡然下沉,坡度接近四十五度,底部隐有幽蓝微光透出。空气中的腐腥味更重,夹杂着一丝铁锈般的血腥。
憋宝人扶墙缓步下行,指尖划过岩壁,察觉到一种异常温差——左侧冰冷刺骨,右侧却隐隐发烫。他停下,掐诀测算,片刻后开口:“方向偏了七度。阵法在诱导我们偏离原轨。”
“你能校正吗?”陈智问。
“能。”憋宝人点头,“但需要时间。每一刻都在消耗神识。”
“那就快。”叶婉儿将铜炉置于身旁石台,双手结印,玄黄气流转周身,“我替你护法。”
陈智站定她侧后方,剑柄握紧,目光锁定通道深处。
憋宝人闭目凝神,十指翻飞,口中默念古老口诀。铜炉虽受损,但仍随其意念轻微震颤,炉底古币残影缓缓旋转,映照出一道虚幻罗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通道内寂静无声,唯有憋宝人呼吸声渐重,额角汗珠滑落。
忽然,他睁眼,指向右下方一条隐蔽岔口:“那里!真正的通路藏在夹层里,入口被幻象遮蔽。”
三人迅速靠近。那岔口极窄,仅容肩宽,内里漆黑一片,看不出深浅。
叶婉儿取出最后一张净障符,贴于入口石框。符纸燃烧殆尽,火光熄灭瞬间,内部景象微变——原本死寂的岩壁竟浮现出微弱脉络,如同血管般搏动。
“活体结构。”陈智低声道,“这不是人造通道。”
“是地脉分支。”憋宝人补充,“被人改造成阵中之路。”
他们正欲进入,铜炉猛然剧震,裂纹崩开一线,一道血光从中射出,直冲通道顶部。刹那间,整个空间响起低沉吟诵,非人声,非风声,像是从地底深处传出的经文残音。
叶婉儿立刻将炉子按在地上,玄黄气全力压制。血光挣扎数息后隐没,但炉体已出现贯穿性裂痕。
“它撑不了多久。”她说。
“那就别让它再撑了。”陈智迈步先行,“我探路。”
他弯腰钻入夹层入口。叶婉儿紧随其后,搀扶憋宝人缓缓跟进。
通道内部比想象中宽阔,岩壁脉络愈发清晰,搏动频率与人心同步。走了约十余丈,前方出现一面石门,门上无锁无环,中央刻着一个扭曲符号——正是之前在裂缝处见过的“锁链缠眼”图。
憋宝人伸手触碰,石门微颤,内部传出一声闷响,像是某种机关松动。
“门后有东西。”他说。
叶婉儿正欲上前查看,忽觉袖中残符剧烈发烫。她抽出一看,符纸上的箭头图案正在逆转,由指向前方变为指向自己。
同一瞬,铜炉最后一道血字浮现:
“回头之人,永困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