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四十八岁的薛小凤,比刘清儒还大一岁,头发里掺了不少白丝,
可总用青布帕子梳得整整齐齐,半根乱发都甭想找着。
身上那件蓝布褂子洗得发了白,袖口裤脚缝补得平平整整,连点毛边都没有,
透着股过日子的仔细劲儿,谁见了都得竖大拇指:“这婶子,真会过!”
如今贾家的日子是越过越红火,路过的邻居打贾家门前过,时常能瞧见 ——
西厢房堂屋墙上,早没了贾东旭和贾张氏的遗像,
薛小凤早把它们收起来塞背旮旯儿里了,眼不见心不烦。
现在墙上挂着红绸子裹的奖状,那是棒梗去年评上轧钢厂先进工作者得的,
红彤彤的看着就喜庆;窗台上摆着个锃亮的铝制饭盒,是贾晨在体校当教练发的福利,
每天早上准能瞧见薛小凤弯腰往里面装菜,有荤有素码得齐整;
就连中院角落的煤棚,煤块都码得跟砖垛似的,比别家的煤堆利落多了。
这些年贾家的日子,就跟院里那棵老槐树似的,慢慢枝繁叶茂,
不少邻居暗地里羡慕,背地里没少念叨:“贾家这日子,可算熬出来了!”
前阵子外院的张婶拉着秦淮茹,在穿堂门边上嘀咕,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旁人听见:
“你说薛小凤这女人多不容易!男人走得早,一个人拉扯四个孩子,
吃了多少苦啊!现在倒好,棒梗在钢厂当五级钳工,工资比咱男人都高;
晨小子在体校当教练,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多体面;
当丫头在被服厂学徒,听说师傅都要把她当亲徒弟带,以后指定有出息;
就连最小的槐花,在学校都能得三好学生!
这日子过得,比咱这些有男人帮衬的都红火,真是没白熬!”
谁也不知道,这份红火背后,藏着薛小凤早有的先见之明,
也藏着刘清儒明里暗里的帮衬。
当年棒梗能进轧钢厂,还是刘清儒托了关系走了门路,不然哪有那么容易?
贾晨去体校当教练,也是跟刘清儒练腿功练得好,才有了这机会。
这些事儿,薛小凤都记在心里,从没跟外人提过 ——
她明白,好处要悄悄占,可不能到处显摆。
这边秦淮茹的目光落在张淑琴手里的小毛衣上,眼睛一下子亮了,
伸手就想去摸,笑着夸赞:“哎哟!这小老虎织得真精神!
淑琴你这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比外面百货商店买的都强!”
张淑琴腼腆地笑了笑,把毛衣递过去,手指轻轻捏着衣角,指尖还蹭了蹭毛衣线 ——
那是她特意选的天蓝色,想着文景皮肤白,穿起来定好看,也能显出自己的手艺。
“干妈,您瞧瞧合不合身,要是小了,我再拆了重织,不费事的。”
薛小凤在一旁叉着腰,下巴微微抬着,眼角眉梢都是骄傲,跟自家孩子得了奖似的:
“你就放心吧!淑琴的手艺,还能差了?院里谁不知道,淑琴织的毛衣,
针脚细得跟绣出来似的,穿着又舒服又好看!”
正说着,她眼角余光瞥见凑过来的刘清儒,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连忙扬着嗓子打招呼:“铁柱哥,您这是刚睡醒啊?
瞧您这精神头,怕是还没缓过劲儿来吧!”
说话的语气熟络得像自家人,一点儿不见外,
“我刚还跟嫂子说,晚上包白菜猪肉馅包子,回来时顺道刚买的肉,新鲜着呢!
您跟嫂子一块儿过来吃点,反正家里就您俩,也省得再开火了,得嘞您呐?”
刘清儒笑着点头,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摆摆手说:
“得嘞!正好我也馋你包的包子了,上次吃了还惦记着呢!”
这话可不是客套 —— 薛小凤包包子的手艺,是跟陶小蝶学的,
如今比秦淮茹还地道,褶子捏得匀匀的,一口咬下去满是汤汁,香得能把舌头吞下去。
每次包包子,香味都能从贾家西厢房飘到前院,勾得邻居家孩子扒着穿堂门张望,
嘴里还念叨着 “真香啊”,有的还会拉着自家大人的衣角撒娇:“妈,我也想吃包子!”
正说着,外院传来自行车 “叮铃铃” 的响声,棒梗推着辆新自行车从垂花门进来,
车把上还挂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斤苹果,红扑扑的看着就甜。
他穿着轧钢厂的蓝色工装,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胳膊,
上面还带着点机油的痕迹,瞧见秦淮茹和刘清儒,连忙停下自行车,脚撑在地上,
笑着打招呼:“干爹,干妈,妈,淑琴,你们都在啊!
我刚顺道在副食店买了点苹果,一会儿咱大伙分分!”
棒梗如今已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生得一副周正骨架,
脸庞是利落的方脸盘,眉眼间像极了他妈。
几年的工厂工作,让他少了几分毛躁,多了份沉稳。
浓黑的眉毛像两道墨线描过,眼窝微微陷着,一双杏眼亮得很,
笑起来时眼角会堆起浅浅的纹路,透着股实在劲儿。
鼻梁挺直,嘴唇不算薄,嘴角总带着点上扬的弧度,看着就喜庆。
额前的头发剪得整齐,露出饱满的额头,额角还沾着些细密的汗珠 ——
显然是骑车赶回来的,却丝毫不见疲态,整个人透着股年轻人特有的朝气与干劲。
他话音刚落,垂花门的阴影里又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先是一双黑色的方口布鞋踏进门内,接着便见娄晓娥牵着个半大孩子走了进来。
今年三十六岁的娄晓娥,比前些年看着气色好了太多,
原本清秀的脸庞如今透着自然的粉润,一头乌黑的头发用深蓝色的发网仔细挽在脑后,
露出光洁的额头,连鬓角的碎发都别得整齐。
她身旁的许晓已经长到她肩膀处,留着整齐的小平头,一双眼睛和娄晓娥一模一样,
又大又亮,透着孩童的澄澈,手里还攥着个小弹弓,时不时抬头跟娄晓娥说两句话。
自打前几年社会风气开始改变,街道办起了各种妇女学习班,读报、识字之外,
最热闹的就是针织缝纫班 —— 几张长桌拼在一起,摆着缝纫机、线轴和各色布料,
姐妹们一边飞针走线,一边唠着家常,笑声能传半条街。
这热乎劲儿慢慢感染了娄晓娥,曾经因为成份问题总躲着人群的大家小姐,
先是悄悄站在门口看,手还不自觉地跟着比划,
后来在街道干部的鼓励下,也拿起了针线。
她手巧心细,学起锁边、绣花格外快,没多久就成了班里的能手,
姐妹们都爱跟她讨教:“晓娥,你这锁边的手艺咋这么好?教教我呗!”
后来街道办起了小缝纫组,专门帮邻里缝补衣裳、做些简单的童装,特意把她请了过去。
这下娄晓娥可有了用武之地,每天踩着缝纫机,听着姐妹们的家常话,
既能发挥手艺,还能挣份补贴,日子过得充实又安稳,连说话都比以前敞亮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