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李默刚走出会议室，刘杰鑫快步追了上来。
“李市长，请留步。”
两人在走廊窗边站定。
刘杰鑫压低声音：“李市长，刚才会上我发言，是工作需要，希望您理解。”
李默淡淡一笑：“既然是集体会议，肯定要允许有不同的意见。刘市长有自己的意见，自然是正常的。”
无论李默心里是怎么想的，现在跟刘杰鑫都没有必要闹翻。
刘杰鑫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宏图集团的董事长，据说是黄书记以前的老同学。所以这个项目，想必是黄书记非常支持的。”
说完，他点点头，转身离开。
李默站在窗前，看着楼下市政府大院里的车辆进进出出。
良久，李默微微一笑，他明白刘杰鑫的意思。
不过正因为明白，李默才觉得好笑。
刘杰鑫这家伙有点意思，他明明在会上支持陈明，但是又给自己透露这个信息。
李默在体制内浸淫多年，早就已经明白这些弯弯绕。
这刘杰鑫，竟然还想要驱使自己去做什么。
换言之，就是给自己挖坑。
李默自然不会听他的。
就算宏图集团董事长真的跟黄金永是同学，这么明确的关系，有什么好查的？
真要有问题，黄金永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只不过，这个事情确实难办。
下午两点半，李默正在和夏新坤聊事情，吴越商会的电话果然打了过来。
电话接通，鲁勇前的声音没有寒暄，直入主题：“李市长，我是个生意人，说话直。今天市里面都在传，市里要把整个项目打包给宏图集团搞地产开发。我想听您一句准话——我们这些之前积极响应‘天水文旅’的企业家，现在算什么？陪跑的？”
李默知道，吴越商会得到消息，肯定会打电话给自己。
不过这个事情，市府已经开过会了，李默也不能瞎说。
李默语气平稳：“鲁理事，您先别急。市里确实在优化项目推进机制，成立重大项目办公室是为了加强统筹，引入有实力的大企业也是为了确保项目成功率。”
鲁勇前在电话那头冷笑：“李市长，咱们打过几次交道，我敬您是做实事的领导。但您这话，我听着耳熟，‘优化机制’、‘加强统筹’，说白了不就是要把我们这些小鱼小虾清出场吗？”
鲁勇前在说小鱼小虾的时候，语气还有所加重，明显是带着嘲讽的。
当初为了让吴越商会入驻，省里面花了多大的精力。
现在项目明明已经开始了，吴越商会也是真金白银投进去了。
突然又搞出这个计划，鲁勇前自然受不了。
“宏图集团是什么路子，我们这个圈子里都清楚。他们做的‘文旅’，最后哪个不是变成‘文旅地产’？古村落拆了盖别墅，村民搬进安置房，这算哪门子乡村振兴？”
李默沉默了三秒——这三秒是故意的。他需要让鲁勇前感受到他的“为难”。
李默的声音稍稍放低，从“官方回应”转向“半私人交流”：“您是明白人。市政府今天上午刚开过专题会，陈明副市长主持，原则同意引入宏图集团作为战略合作方。”
他有意停顿，让这句话的重量传递过去。
鲁勇前果然抓住了关键：“陈明副市长？不是您牵头了？”
李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换了一种语气——那种在规则限制下透露真心的语气：“作为项目最早的推动者，我对项目的初心从未改变，开发天水文旅，让村民在家门口致富。
但您也知道，政府工作讲究集体决策。陈市长从全市发展大局考虑，认为需要大资本、大企业带动，这也有其合理性。”
他话锋一转，看似无意地提起：“不过，今天会上我也明确提出了担忧，例如村民权益如何保障？乡土文化如何传承？这些核心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
鲁勇前是精明人，立刻听懂了弦外之音：“所以，这事还没完全定死？还有变数？”
“重大事项，最终都要上市委常委会。”
李默说得意味深长：“黄书记对项目很重视，要求‘既要发展，也要守住底线’。市委那边，金玉兰副书记也一直在关注项目的民生效益。”
他最后加了一句看似平淡，实则关键的话：“当然，企业家的声音，市委市政府也一直很重视。吴越商会作为在天水投资的重要力量，如果有建设性意见，可以通过正常渠道反映。”
李默这一番循循善诱，完全没有任何挑拨的意思。
哪怕是对方录音，李默也能够承认自己说了这些话。
毕竟嘛，自己这是推心置腹说的实话。
自己这样的老实人，说实话也很正常。
电话那头沉默了十几秒。鲁勇前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完全变了：“李市长，我懂了。三天后，吴越商会要开季度座谈会，本来计划邀请分管副市长出席指导——现在陈市长分管重大办，我们应该邀请他，对吧？”
李默嘴角微扬：“陈市长确实分管这一块。”
“那我们商会这三十多家企业，总得准备些问题请教领导吧？”
鲁勇前的声音里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节奏：“比如，宏图集团在邻省那个‘古村改造’项目，最后村民股权是怎么被稀释到3%的？再比如，他们承诺的‘本地就业’，最后为什么八成都是外地招来的管理团队？”
鲁勇前很上道，他已经完全明白，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了。
李默提醒：“鲁会长，反映问题要实事求是，要有依据。”
“您放心。”
鲁勇前笑了，“我们做生意的人，最讲究证据。当然，我们商会始终坚持‘支持政府决策、助力天水发展’的立场，所有意见都是为了项目更好。”
通话结束前，鲁勇前突然问了一句：“李市长，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问起‘我们这些企业家对引入宏图集团怎么看’，我们应该持什么态度？”
李默看着窗外，一字一句：“实事求是，依法依规，立足天水长远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