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七处理完肩伤,站起身,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冷静和决断。她看向陈意晚:“此地不可久留。必须立刻穿过沼泽西缘。无论刚才那声音是真是假,现在都不是探查的时候。活下去,才有机会知道真相。”
陈意晚闭上眼,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刺骨、带着剧毒瘴气的空气。那混合着绝望、希望、伤痛和无穷愤怒的气息,如同淬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肺腑。再睁开眼时,那眼中翻腾的复杂情绪已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取代,如同暴风雪来临前冻结的湖面。
“走。” 一个字,嘶哑,却带着千钧之力。她扶着冰冷的树根,挣扎着想要站起。影七立刻伸手搀扶。
影九点点头,再次走到前方,锐利的目光穿透浓雾,辨别着方向。他指向沼泽西侧,那里瘴雾的颜色似乎比别处稍淡一些,隐约能听到更远处传来的、微弱的风声和……水声?
“那边。瘴气稍薄,有活水流动的声音。可能是沼泽边缘的渗水溪流,顺着溪流,或许能找到出路。” 影九的判断依旧基于最原始的本能。
三人不再停留,影九开路,影七搀扶着陈意晚,再次踏入冰冷粘稠的泥沼,朝着那未知的、或许潜藏着一线生机的西侧,艰难跋涉而去。
每一步,都踏在死亡的边缘。
每一步,都朝着渺茫的希望。
而那声来自瘴雾深处、带着冰寒气息的低吼,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块巨石,在陈意晚沉寂的心湖中,激起了滔天的巨浪和无穷的疑问,沉重地压在她每一步跋涉的足迹之上。
冰冷的泥水再次没过脚踝,每一步跋涉都牵扯着全身断裂般的痛楚。黑水沼泽的瘴气如同湿冷的裹尸布,缠绕着口鼻,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腐朽的甜腥,灼烧着早已伤痕累累的肺腑。铅灰色的天幕沉沉压下,灰绿色的毒雾在枯槁的鬼爪树间流动,将这片死地渲染得如同黄泉鬼域。
陈意晚几乎是被影七半拖半架着前行。影七的手臂依旧沉稳有力,如同精钢铸造的支架,支撑着她这具濒临破碎的躯壳。但陈意晚能清晰地感觉到,影七的身体也绷紧到了极限,每一次落脚都带着不易察觉的沉重,肩头那被“灰蝎”阴寒掌风擦过的地方,寒气正丝丝缕缕地侵蚀着她的经脉。前方开路的影九,动作虽依旧迅捷如猎豹,但那精悍的身形也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鹰隼般的目光在扫视浓雾时,锐利之下是深藏的凝重。
沉重的,不仅是身体,更是那瘴雾深处的一声低吼。冰寒的气息,如同投入死水的一块坚冰,在陈意晚死寂的心湖中激起惊涛骇浪,带来刺骨的希望与更深的恐惧。云凌……他还活着?那声痛苦的嘶吼,是他残存的本源在燃烧,还是“灰蝎”布下的又一条致命绞索?
她死死咬着下唇,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成为对抗眩晕和绝望的最后武器。不能停下!无论那声音是真是幻,只有活着走出这片绝地,才有资格去探寻真相!焚心岩髓沉寂的核心在她心口如同冰冷的顽石,但那块顽石深处,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被巨大执念催生出的火星,在无声地灼烧。
脚下的淤泥渐渐变得坚硬了些许,浑浊的黑水被踩踏的声音也稀疏了。影九的判断似乎应验了,他们正沿着一条旧河床抬升的土埂边缘跋涉。西侧,铅灰色天幕下,那灰绿色的瘴雾果然淡薄了许多,不再是浓得化不开的粘稠死气,而是丝丝缕缕地流动着。更远处,隐隐传来细微的、持续的潺潺水声,如同黑暗尽头传来的微弱召唤。
“前面有活水!” 影九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振奋,他停下脚步,指着瘴雾最稀薄处隐约透出的一点不同于泥沼的、更清冽的光亮,“水流声清晰了。顺着溪流,应该能走出沼泽西缘!”
生的希望如同穿透厚重云层的一缕微光,照亮了三人疲惫不堪的眼眸。
“加快速度!” 影七的声音透过湿透的面巾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她搀扶陈意晚的手臂紧了紧,“‘灰蝎’的蝎尾烟信号不会沉寂太久,追兵随时可能出现在任何方向。”
三人精神一振,尽管身体早已超负荷运转,却依旧爆发出最后的潜能,朝着那水声传来的方向,在相对坚实的土埂边缘加快了脚步。瘴气越来越淡,冰冷的空气虽然依旧带着沼泽特有的腥腐,却已不再那般刺鼻灼喉。视野也开阔了些,能看到一些低矮的、耐湿毒的灌木丛顽强地生长在土埂高处。
终于,拨开最后一片垂挂着湿漉漉苔藓的枯槁灌木,一条狭窄却清澈的溪流出现在眼前!
溪水并不深,仅及小腿,在黑色的淤泥和灰绿色苔藓间蜿蜒流淌,冲刷着光滑的鹅卵石,发出清脆悦耳的潺潺声。溪水源头似乎来自西侧更远处的山壁裂隙,带着山泉的清冽气息,顽强地在这片死亡沼泽的边缘开辟出一条生路。溪流对岸,不再是望不到边际的泥沼和枯树,而是逐渐抬升的、覆盖着低矮灌木和稀疏乔木的丘陵地带!虽然依旧荒凉,但那灰绿色的瘴气已几乎消失不见,铅灰色的天空似乎也开阔了些许!
他们……终于走到了沼泽的边缘!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冲上陈意晚的鼻尖,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当心!” 影七及时扶稳她,声音里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
影九已经敏捷地滑下土埂,涉入冰冷的溪水中。他掬起一捧清澈的溪水,仔细嗅了嗅,又快速检查了溪流边缘的泥土和植被痕迹,确认无毒且安全后,才朝岸上的两人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冰冷的溪水刺骨,却带着一种洗刷污浊的清澈力量。陈意晚在影七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踏入溪流。水流冲刷着腿上厚重的淤泥,带走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呕的腥臭,带来一种近乎新生的战栗。她捧起冰冷的溪水,用力搓洗着脸颊和手臂上干涸的泥污和毒虫粘液留下的灼痕,刺骨的寒意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