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穴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篝火燃烧发出的噼啪轻响。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黑衣女子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静,甚至带上了一丝严厉。“‘灰蝎’绝不会善罢甘休。他能追踪你的本源气息,这地底旧道虽复杂,也未必能长久瞒过他。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赤焰裂谷的范围!”
陈意晚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是的,现在不是沉溺悲伤的时候。云凌拼上性命为她争取的机会,她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她睁开眼,抹去脸上的湿痕,眼中重新燃起被伤痛和疲惫掩盖的、属于陈意晚的坚韧火焰。
“如何离开?” 她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多了一份沉静的力量。“裂谷出口必然被火蝎帮和‘暗牙’的人重重封锁。”
矮小黑衣人走到石穴一侧的岩壁旁,伸手在几块看似寻常的凸起岩石上摸索按压了几下。只听一阵轻微的机括摩擦声,一块半人高的石板竟然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了后面一个黑黝黝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洞口!一股带着强烈水汽和腥味的冷风从洞口中涌出。
“这条水路,通向裂谷西侧三十里外的‘黑水沼泽’。” 矮小黑衣人言简意赅,“沼泽地形复杂,毒瘴弥漫,是天然的屏障。穿过沼泽,就能摆脱赤焰裂谷的势力范围。”
黑水沼泽!陈意晚心中一凛。那是出了名的凶险绝地,毒虫猛兽横行,更有天然的毒瘴陷阱,寻常武者避之唯恐不及。但此刻,这凶险之地反而成了唯一的生路!
“水路?” 黑衣女子眉头微蹙,“她伤势太重,经不起长时间冷水浸泡和颠簸。”
矮小黑衣人指了指洞口下方:“不是暗河。下面有条废弃的引水槽,当年开凿矿道时用来排水的,早已干涸大半,有浅水,但水流平缓,可以涉水而行,部分地段需要攀爬。比上面的管道好走些,也更隐蔽。”他顿了顿,“但时间不多。这条路,最多只能再为我们争取半日时间。”
半日!陈意晚心头一紧。这意味着她必须在这半日内尽可能恢复一些行动力,否则将成为拖累。
“足够了。” 黑衣女子果断道。她走到陈意晚身边,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其小巧的黑色瓷瓶。“含着,不要吞下。能暂时压制你经脉中的火毒反噬,减轻痛楚,但会加速你的体力消耗。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本源之力。” 她将一枚散发着淡淡清凉苦涩气息的黑色药丸塞入陈意晚手中。
陈意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将药丸含在舌下。一股冰凉苦涩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顺着咽喉流入四肢百骸。神奇的是,体内那如同野火焚烧般的剧痛,尤其是经脉撕裂的灼痛感,竟然真的被这股清凉之意暂时压制下去不少,虽然丹田处焚心岩髓的躁动并未平息,但至少让她感觉身体不再像一堆随时会散架的焦炭。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意识。
“多谢。” 她低声道。
“不必。各取所需。” 黑衣女子语气平淡,目光却再次落到陈意晚心口的位置,那眼神深处,似乎藏着某种更深的思量。
矮小黑衣人已经熄灭了篝火,只留下一点微弱的炭火余烬。石穴再次陷入昏暗,只有洞口透入的微弱水光。
“走!” 矮小黑衣人率先钻进了那个狭小的洞口。
黑衣女子搀扶起陈意晚。药效的作用下,陈意晚感觉手脚恢复了些许力气,虽然每一步依旧沉重无比,但至少能勉强自己行走。她咬紧牙关,跟在矮小黑衣人身后,弯腰钻进了那条通往未知水路的狭窄通道。黑衣女子紧随其后,并在进入后,摸索着将那块活动的石板缓缓推回原位,隔绝了石穴内最后一点微光。
通道向下倾斜,湿滑无比。脚下很快传来了冰凉的触感,水位只到脚踝,水流极其缓慢,果然是废弃的引水槽。空气冰冷潮湿,带着浓重的淤泥和水锈味。黑暗中,只能依靠前方矮小黑衣人偶尔亮起一下、又迅速熄灭的火折子微光辨别方向和水下的路况。
陈意晚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冰冷的浅水浸透了靴袜,寒意刺骨。舌下的药丸持续散发着清凉苦涩的气息,维持着她摇摇欲坠的清醒。云凌的身影,灰衣人阴冷的杀意,焚心岩髓的灼痛,前路未知的凶险……无数念头在她疲惫不堪的脑海中翻腾。
然而,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决绝的力量,如同被冰水淬炼过的钢铁,正在这黑暗冰冷的水道中,在她伤痕累累的身体里,一点点凝聚、成形。
活下去。
为了云凌那燃尽生命的星火。
为了焚心岩髓所承载的、尚未揭晓的命运。
为了自己——陈意晚!
冰冷浑浊的浅水没过脚踝,每一次跋涉都带起粘腻的淤泥,发出令人牙酸的“咕叽”声。废弃引水槽的穹顶低矮压抑,粗糙的岩壁不断滴落着冰冷刺骨的水珠,砸在头皮、颈间,激得人一阵阵寒颤。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锈、淤泥和某种水生植物腐败的腥气,沉甸甸地压着肺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滞涩感。
黑暗是绝对的统治者,唯有前方矮小黑衣人——影九手中那根特制的火折子,偶尔擦亮一瞬,短暂地撕裂浓稠的墨色,映照出脚下蜿蜒浑浊的水流、湿滑布满苔藓的石壁,以及影九那双在火光乍现时锐利如鹰隼、警惕扫视前方的眼睛。微光熄灭,黑暗便如同潮水般瞬间合拢,将人重新吞没,只剩下听觉被无限放大:水流缓慢的潺潺声,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还有身后影七沉稳得几乎无声的脚步。
舌下那枚黑色药丸持续散发着冰凉苦涩的气息,如同一条坚韧的丝线,勉强吊住陈意晚摇摇欲坠的神智,暂时麻痹着经脉寸断般的灼痛。焚心岩髓的本源在心口深处微弱地搏动,像一颗布满裂痕、余温尚存的炭火,每一次微弱的鼓胀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失血带来的眩晕如同跗骨之蛆,冰冷的水汽则从四肢百骸侵入,与体内的灼热形成冰火交煎的酷刑。她只能咬紧牙关,凭借着被药力短暂激发出的一丝力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影九身后,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红的刀尖上,又像跋涉在无边的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