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叹息在只有脚步摩擦声的宴会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她。
只见程水栎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表情,就像是在应付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她并没有去搭女侍从的手,而是从深渊之戒里,又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
身后的玩家中忽然传出来一个声音:“音箱??”
哦?看来有识货的人呢。
程水栎赞赏一般回头看了那人一眼,这才将东西好好放在圆桌上,正好是留声机之前放过的位置。
别说作为boSS的无面笑匠了,就算是其它分区的玩家,也没人见过这场面啊!
而且……
她的舞伴举起手都举了这么久了,乌鸦这人,真的还不算违背规则吗?
这个念头才刚刚在一位玩家脑中冒出来,他就惊讶地看到,乌鸦将自己的手递进了舞伴的手里,但要说跳舞,她却是一点要扭动身体的意思都没有。
但要说拒绝邀请……
呃…她不是把手递进舞伴手里了吗?这算什么拒绝?
这操作,简直就是在卡bUG啊!
无面笑匠周身的气压骤降,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来它有多么不高兴,但有什么用呢?
程水栎可不管这些,她抬起头,对着无面笑匠露出了一个无比真诚的,甚至带着点“这下你该满意了吧”意味的笑容。
然后,她按下了播放键。
或许是这鬼地方的电子设备质量都不怎么好,音响“刺啦”两声后,终于开始播放歌曲。
顿时,一股极具动感、节奏强劲、充满了力量和生命活力的音乐如同爆炸般席卷了整个死寂的舞会现场!
“动次打次!动次打次!”
正是广场舞神曲!《最帅民族风》!
前奏很快结束,人声出来的瞬间,所有人都没忍住深吸了一口气。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高亢嘹亮的歌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鼓点,以一种蛮不讲理的姿态,彻底冲垮了之前那诡异僵持的氛围!
甚至别提恐怖和诡异了,那几个龙国人都开始跟着唱了。
所有怪物,包括无面笑匠,全体宕机!
它们的动作彻底僵住,空洞的眼睛里装着大大的问号。
这…这是什么?!
这恐怖的韵律!这…这粗俗的欢快!这不讲道理的音乐!
程水栎随着音乐的节拍,轻松地晃了晃肩膀,对着面前彻底石化的女侍从,以及主位上仿佛被雷劈了的无面笑匠,笑眯眯地说道:
“不是要跳舞吗?”
“来,我亲自给你们配乐。”
“这个品味,喜欢吗?”
“没见过吧?没见过就对了,这是我老家的土特产!我让你们长了这么大的见识,还不快点说谢谢?”
确实是土特产,龙国人都听过。
但这并不影响那几个龙国人懵逼,磐石小队里那个被程水栎救下的女队员,此刻眼睛瞪得溜圆,嘴里下意识地跟着哼了两句,然后猛地捂住嘴,看向程水栎的眼神已经从“崇拜”升级为“看神仙下凡”。
“还能……这样?”她喃喃道。
磐石本人也是嘴角抽搐,他试图分析程水栎此举的深意,但看着程水栎那带着点恶作剧得逞般的笑容,他又觉得……
这位大佬可能真的只是觉得好玩,顺便想恶心一下这个装模作样的boSS。
那几个外国玩家更是完全傻眼了,他们听不懂歌词,但那魔性的旋律和强劲的节拍无差别地攻击着他们的耳膜和认知。
这比面对怪物直接扑上来还让人……
不知所措!
是的,就是不知所措!
所以他们现在应该继续跳舞?还是…跟着哼两句呢?
只要记住要遵守规则就是了。
无面笑匠的情绪已经彻底失控过了,它怒吼着,试图重新掌控局面:
“停下!停下!!这不是盛宴的音乐!这不是我的音乐!这个地方…只允许播放我的音乐!你…你这是亵渎!是冒犯!侍从,清除这个可恶的冒犯者。”
但那些侍从和宾客在《最帅民族风》的持续轰炸下,状态比它差得多。
它们动作僵硬,试图听从命令朝着程水栎靠近,却因为节奏的原因,像是被木马病毒入侵的电脑一样,走起路来同手同脚,看起来滑稽又诡异。
程水栎的舞伴,也就是那个女侍从,它空洞的眼睛里猩红杀意与茫然交替,明明想要执行无面笑匠的命令,可抓着程水栎的手却软绵绵的,毫无力道,甚至随着动次打次的节奏,她的指尖还在微微抖动。
显然沉浸其中了啊!
“你看,”程水栎对着无面笑匠耸耸肩,语气无辜又气人,“你的侍从和宾客好像挺喜欢我这土特产的,都跟着摇摆起来了。这难道不是沉浸于盛宴的愉悦吗?我可是在帮你活跃气氛啊。”
“你……强词夺理!”无面笑匠像是盯着猎物一样,威压死死落在程水栎的身上。
可惜这个人类的心态该死的好,根本不把这能吓死人的恐怖放在心上,甚至像是挑衅一样,还满不在乎地随着节奏晃了晃脑袋,差点把无面笑匠给气死。
舞会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无论播放的是什么音乐,都有一批人是高兴的。
只是之前高兴的是无面笑匠,而现在是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家!
这样僵持片刻,无面笑匠忽然冷哼一声,不知道是不是被气傻了,腔调也变得正常了,“奉劝你最后一句,现在,把你的破东西收起来。我正式宣布,舞会结束了。你们拥有一个小时的自由时间,你们最好趁着这个时间找到点有用的东西,不然……”
只有这么一段话,但无面笑匠就这样自己哄好了自己,腔调也重新变得滑腻起来,它怪笑着,似乎很期待接下来的环节,“不然,接下来的餐后甜点时间,可能会让你们…难以消化哦。”
话音落下,它以与刚才相同的方式消失不见。
而其他的客人像是失去了目标一样,茫然无措地转了几下脑袋,又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握住刀叉开始吃饭了。
程水栎默默关掉了音箱,她看着无面笑匠消失的方向还是有些错愕,这个没有品味的家伙居然就这样逃跑了,不知道艺术的熏陶是非常难得的吗?
居然这么不珍惜!
但无论她怎么想,现在看来,结果似乎是好的。
其他玩家缓缓围了过来,脸上还残留着劫后余生和世界观被冲击的茫然。
“乌、乌鸦…”磐石清了清嗓子,郑重道:“刚才…多谢了。”
虽然过程过于离谱,但结果确实是程水栎用她那惊世骇俗的“土特产”强行中断了致命的舞会,这才为大家争取到了喘息的时机。
凯尔脸色复杂地站在稍远的地方,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虽然傲慢,但不是傻子,清楚刚才若非程水栎,他们可能已经在舞池里减员更多。
“大佬!你太牛了!”
好好毫无心理负担,直接凑到程水栎身边,眼睛亮晶晶的,“你那音箱哪儿来的?还有没有别的歌?下次能不能放《大苹果》?”
程水栎:“……”
这个人,适应力还挺强。
她收起音箱,目光扫过残破的宴会厅和那些重新开始用餐的诡异客人们,神色恢复了一贯的冷静:“道谢就不必了。它给了我们一个小时,下一个环节,恐怕也有不小的危险。”
磐石轻咳一声,脸上却是自愧弗如的表情。
他做队长这么久,不管是论年龄还是阅历,肯定都比这个乌鸦要高上一大截。可现在副本的流程要她来推进不说,玩家之间的讨论也要她来发起了。
这人…俨然就是所有玩家的主心骨了啊。
磐石压下心中那点微妙的感慨,迅速进入状态:“乌鸦说得对,时间紧迫。下一个环节听起来就危险,而且给的时间也远远超过上次给的时间,我们需要寻找的内容肯定不少。”
他看向程水栎,语气带着自然而然的请教:“乌鸦小姐,你有什么思路吗?”
听到这句问询,其他人的目光也自然而然落在了程水栎身上。
似乎她说什么,他们就打算做什么一样。
程水栎没有立刻回答,她对做救世主这件事实在是不感什么兴趣。
她要没记错的话,大家应该是两个阵营的吧?明明是竞争对手,怎么现在搞得像是密不可分的合作伙伴一样了?
她摊了摊手,语气带着明显的疏离:“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咯。主人不是说了吗?现在是自由活动的时间。”
程水栎那副“少来沾边”的态度,像一盆小小的冷水,浇在了刚刚燃起的集体主义小火苗上。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咳,”磐石不愧是老队长,脸皮厚度与经验成正比,他立刻从善如流地点头,“乌鸦说得对,自由活动,效率更高。我们分头寻找线索,半个小时后在此集合,共享情报。”
他这话主要是对自己小队和那几个外国玩家说的。
至于程水栎和那个坚定跟随着她的好好?
算了,大佬的行事风格不是他们能揣测的。
凯尔冷哼一声,第一个转身,带着他的队员朝着宴会厅一侧的帷幕深处走去,显然不想再多待一秒。
其他玩家也各自散开,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还在机械进食的客人,开始在偌大的餐桌区域摸索起来。
程水栎就站在原地,见他们都散开了,才一把拉过好好,道:“去找个客人确定一下你的身份。”
“啊?”这突如其来的指令让好好一愣:“确定身份?大佬,你是说…用之前那个方法,直接问侍从我是不是宾客?”
“嗯。”程水栎点头,目光扫过那些穿梭在餐桌间的侍从,“我们需要确定一下,同一个队伍的玩家是不是只有一种身份,以及宾客到底会不会说谎。”
好好虽然心里有点打鼓,但对程水栎的判断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在那些举止僵硬的侍从中逡巡,最终锁定了一个看起来……相对不那么吓人的侍从。
它的动作迟缓,眼神空洞,正慢吞吞擦拭瓶身,似乎比其他躁动的同类要温和一些。
“我去试试!”好好给自己打气,抬脚就要过去。
程水栎盯着她选中的那个家伙,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丝奇怪的念头。
这个“侍从”,真的是“侍从”吗?为什么和其他的侍从都…不太一样呢?
好好走上前,程水栎站在远处安静看着。
这人好歹是她们分区的前几名,就算打不过这侍从,也是长了嘴巴,会讲“对不起”的。
而且正好她被宽恕的次数还在,所以程水栎很放心。
她安静看着好好走到那个慢吞擦拭酒瓶的侍从面前,努力挤出一个符合要求的笑容,问道:“那个…请问,我想问一下,我是宾客还是侍从?”
程水栎:“……”
她还怪有礼貌的。
侍从的动作停住了。
它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睛看向好好。
那目光不像其他侍从那样冰冷刺骨,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仿佛在仔细辨认着什么。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好好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中格外响亮。
就在她几乎要撑不住笑容时,侍从干裂的嘴唇动了,声音异常沙哑,甚至带着点古怪的迟疑:“你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我们不是同事吗?”
同事?!
好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她猛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侍从。
她是侍从?!
乌鸦她明明是宾客啊!也就是说……她们居然不是一个阵营的?!
可她们是队友啊!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让她四肢发冷。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程水栎,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求证。
而程水栎倒是淡定,她往前了一步,盯住那位侍从的眼睛。不知何时,夜狩已经握在她手里了。
“同事?”程水栎的声音很轻,“你确定?”
那侍从面对程水栎手中明显不凡的长刀,擦拭酒瓶的动作彻底停下。它缓缓抬起头,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笃定,似乎生怕好好不相信它的话。
“当然…确定。我们…都是侍从…服务于…这场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