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芙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抹浓艳的绯红，如同染了最上等的胭脂，放在那大红嫁衣上的手像是被灼烫般猛地缩回，这位素来冷若冰霜的女将军，此刻竟罕见地流露出小女儿般的娇羞无措，连耳尖都红得剔透。
她微微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给我做这个...是...是什么意思...”
李灵芝看着她这从未有过的模样，心中更是笃定，她小心翼翼地将桌上那纸婚书重新叠好，郑重地收回怀中，语气却异常坚定和清晰：“宁姑娘，这纸婚书，我今日反复看了无数遍，也想了整整一天，红绡，我确实很喜欢，她是个好姑娘。”
她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宁芙，“可其实，你才一直都是我心里认定的那个人。我了解当归，更了解你。我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能真正阻隔你们二人之间的情意。”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娘当年定下婚约时，并不知道世上还有你这样一位出色的姑娘存在，更不知道你会与当归有此缘分。至于我，从始至终，我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我真心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堂堂正正地穿上这件嫁衣，风风光光地迈进我李家的门，喊我一声真正的‘大姐’。”
她的眼神变得无比认真，带上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至于我娘和红绡那边，你放心，我会亲自去解释，若是最后实在解释不通，也没关系。我便提前给当归准备好行囊盘缠，让他带着你远走高飞，去你们想去的地方。无论如何，你宁芙，就是我李灵芝认定的弟媳。”
这一番肺腑之言，如同暖流冲破了冰层，宁芙彻底愣在原地，心中被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汹涌的感动所填满。
她从未想过，这位看似温婉顺从的长姐，内心竟有如此果决勇敢、甚至堪称“离经叛道”的一面，并且如此毫无保留地支持着她。
李灵芝说完积压在心里的话，觉得畅快无比，只是暗自又在心里向远方的娘亲告罪，希望她不要责怪自己今日这番“自作主张”。
两人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唯有油灯噼啪作响。
良久，宁芙才终于缓缓抬起头，那双总是清冷如寒星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温暖的流光，仿佛冰雪初融，春水潺潺。
她红唇微扬，勾勒出一个极浅却比世间任何女子都要动人的笑容，声音虽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力量：“大姐。”她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仿佛许下承诺，“我既心属于他，自当克服千难万阻，绝不会轻易放手。也多谢你...今夜与我说这些，这份心意，于我而言，意义非凡。”
李灵芝看着她，回以一个无比欣慰和温暖的笑容。
月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桌上那件鲜艳的嫁衣上，也洒在这一对即将成为真正家人的女子身上，静谧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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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当归只觉得这一觉睡得无比漫长、无比沉重，仿佛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漂浮了数个世纪。
当他的意识如同挣扎的溺水者，缓缓从那片混沌与疲惫的泥沼中浮起时，首先感受到的是一股包裹着周身的、令人眷恋的暖意。
他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艰难地掀开仿佛黏在一起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粗糙冰冷的石屋墙壁，以及中央那堆燃烧得正旺的篝火，耳边，火焰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也由远及近，渐渐清晰起来。
李当归眼睛微微眯起，还有些不适应光亮，随即意识陷入了短暂的呆滞，努力地回想着自己身在何处，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抹冰凉丝滑的乌黑发梢轻轻扫过他的脸颊，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李当归下意识地想抬手挠一下，却发现自己的手臂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根本使不上一丝力气。
紧接着，一张熟悉的脸庞毫无征兆地闯入他的视野，占据了全部视线。
是峨眉。
她微微俯着身，那双总是平静无波、深邃如古井的漆黑眼眸，此刻正一眨不眨地、专注地凝视着他，仿佛在观察一件稀世珍宝是否完好无损。
醒来第一眼就看到她，李当归下意识地就想扬起一个安心的笑容，可嘴角刚动，就牵扯起一阵虚弱感。
峨眉忽然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在他的脸颊上戳了几下，似乎是在确认触感，随即，又用指尖捏了捏他的脸颊。
李当归张了张嘴，只觉喉咙干涩，但他还是努力挤出一点声音，沙哑地开口：“别...闹...”
听到他确实能发出声音，峨眉似乎满意了，点了点头，收回了手。
随着意识逐渐清晰，身体的知觉也开始慢慢恢复，李当归艰难地左右转了转头，环视四周，确认自己依旧还在冰河部落的石屋里，并没有离开北境。
峨眉不知何时换下那身染血的棉衣，穿上了一件厚重的、毛茸茸的兽皮大衣，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她正盘腿坐在他身侧的地上，腿上还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皮袋，里面似乎装着食物。
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已经洗净，不见丝毫血污，如同上好的绸缎般散乱地铺洒在身下的兽皮垫子上，在火光映照下流淌着润泽的光。
而在他的另一侧，乌苏正蜷缩着身子，睡得十分深沉。
她似乎陷入了某个梦境，呼吸均匀，嘴里偶尔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细微呢喃，眉头微微蹙着，不知梦见了什么。
李当归微微一笑，艰难地试图坐起身，峨眉默不作声地扶着他，动作算不上温柔，却足够有效。
感受到她纤细而有力的手臂，李当归微微一愣，猛然间想起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她被那根恐怖的长矛洞穿胸口，钉在雪地里的景象。
少年的心瞬间揪紧，猛地转向她，语气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和担忧：“峨眉姑娘，你...你身上的伤...真的没事了？”
峨眉正专心致志地从腿上的零食袋子里摸肉干，闻言看都没看他，一边把肉干塞进嘴里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应道：“没事...”
见她依旧是这副仿佛天塌下来也浑不在意的模样，李当归高悬的心才猛地落回实处，长长舒了一大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强烈的后怕，眼眶忍不住发热发红。
他看着她被厚重兽皮包裹着、依旧显得单薄的身躯，完全无法想象她是如何承受了那样致命的一击，又是如何奇迹般地恢复过来。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巨大的感激冲击着他，声音不由得带上了哽咽：“峨眉姑娘...你真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当时真怕你就这么...”
后面的话，他哽在喉咙里，说不下去。
峨眉看着少年这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顿时一脸嫌弃：“真没...出息...”
若是平时听到她这么说，李当归或许还会争辩几句，但此刻，他却只觉得无比安心，甚至咧嘴笑了起来，这一笑却不小心牵动了腰间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但他毫不在意。
这边的动静似乎惊扰了另一侧的乌苏，她浓密的眼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当模糊的视线聚焦，看到那个原本昏迷不醒的少年此刻竟然坐了起来，还对着她笑时，乌苏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瞬间睁得老大。
“乌苏姑娘，你醒——”
李当归见她醒来，刚想打个招呼，可话未说完，刚睁眼的女子猛地从地铺上弹起，直接朝他猛扑过来，力道之大，差点把刚刚坐稳的李当归再次扑倒回兽皮垫上。
李当归刚苏醒过来，身体还虚弱着，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拥抱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无奈地笑道：“乌苏姑娘，别...别激动，我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把脸深深埋在他怀中的乌苏这才抬起头来，眼里早已蓄满了泪水，波光粼粼，写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
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那双含泪的眸子深深望着他，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闭上眼，撅起红唇，就朝着他的嘴唇凑了过来！
“哎——等等！”李当归吓了一跳，慌忙向后仰头试图避开，结果直接被不依不饶的乌苏顺势压在了身下。
那抹娇艳的红唇如同认准了目标般，不断地往他脸上凑近，带着北境女子特有的馨香和不容拒绝的热情。
李当归狼狈地左右躲闪，脸上写满了窘迫和无奈。
“乌苏姑娘！你别这样...”他一边躲一边试图劝阻，可身上的女子像是铁了心，非要亲到他不可。
两人顿时在兽皮垫子上上演“攻防战”，一旁的峨眉依旧淡定地嚼着肉干，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丝毫不觉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