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像一只挣脱了牢笼的雏鸟。
她沿着被雨水冲刷得光滑而湿漉的山路，雀跃地向山下奔去。
自动武装提供了良好的抓地力和稳定性，让她即使在湿滑的岩石上也如履平地。
山巅的寂静迅速被抛在身后。
越往下。
人类活动的痕迹便愈发清晰。
雨水也更显密集，天地间充斥着灰蒙蒙的水汽。
当她终于穿过最后一道山脊。
视野豁然开朗。
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瞪大了眼睛。
远方。
在铅灰色天幕与笼罩四野的雨帘之下。
一片庞大的城市轮廓匍匐在高原上，与旧时代平坦铺开的城市完全不同。
那是一个层层叠叠的钢铁蜂巢。
建筑的外墙都覆盖着深色的防水材料，高楼的形态也更加棱角分明，中下部都有明显加固的痕迹，应对可能的水位上涨和泥石流冲击。
连接不同建筑之间，是纵横交错的封闭式空中廊道。
这些廊道如同蛛网。
确保人们在暴雨中也能相对安全地通行。
更远处。
隐约可见【方舟】计划的巨大影子。
那如同山峦般的人造物轮廓在雨雾中若隐若现。
宏伟而神圣。
无数灯光在这座后暴雨时代的新城市亮起，形成一片朦胧的光海。
“哇哦......”
石英发出一声惊叹。
即使是隔了这么远，她也能感受到一种混乱的活力。
眼前的景象让石英心脏怦怦直跳。
既有紧张。
也有难以抑制的兴奋。
她加快了脚步，沿着愈发清晰的道路向城市边缘靠近。
曾经广袤无垠的高原草甸，如今布满了泥泞和水洼，显得斑驳而狼藉。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耸的合金防护堤坝。
上面布满了监测设备和临时架设的武器站，穿着统一制式雨衣的守卫身影在堤坝上巡逻，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外部。
“欢迎来到......新拉萨？”
石英缓缓念出了防护堤坝的文字。
她知道这个名字。
这是青藏高原上崛起的最大聚居地之一。
进入由检查站控制的闸口。
街道比石英想象中要干燥一些。
街道两侧是宽大的明渠或覆盖着格栅的暗沟，浑浊的雨水轰隆隆地奔流而下。
建筑物的地基普遍被加高。
入口处往往需要走上几级台阶。
墙壁上也能看到明显是后来加固的防水层和泄水孔。
街上行人不多。
但几乎每个人都穿着样式大同小异的雨衣。
这些雨衣大多带有一定的反光条，款式更注重实用性和密封性，将人从头到脚包裹得严实，只露出小半张脸。
颜色则以灰、黑、深蓝等耐脏的暗色系为主。
偶尔能看到一些较为鲜艳的颜色。
但也蒙着一层水汽和污渍。
石英这身流线型的自动武装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引来了一些隐蔽的打量目光。
她对此毫不在意。
只当他们没见过自己这个从山上来的野孩子，好奇罢了。
透过一些临街的店铺窗户。
能看到里面货架上摆放的商品并不多。
显眼位置大多是各种密封包装的合成食物、营养膏和瓶装水。
石英看到了一个标识着【封闭式垂直农场供应点】的地方。
人们排着队。
用某种电子凭证换取用防水油纸包裹着的蔬菜叶子和少数水果。
而在另一个区域。
还有【高原室内牧场-肉禽蛋指定销售】的招牌。
显然。
传统的畜牧业早已转入室内或受控环境。
这里的建筑窗户大多狭小，玻璃厚重，许多窗户外面还加装了金属防护网。
阳台更是罕见。
即使有。
也几乎都被改造成了密封的温室，种植着耐阴的作物。
屋顶上则布满了储水罐和密密麻麻的天线。
整个城市的上空。
被各种纵横交错的线缆和加固支架所占据，像是一张巨大的网。
除此之外。
道路上穿梭的车辆也与她看到的旧时代图片截然不同。
它们大多底盘被显着加高。
轮胎宽大而花纹深刻。
俨然是为了应对积水和泥泞的路面。
车辆的外形也更显粗犷。
金属外壳上往往带着磕碰和泥浆的痕迹。
这些车辆几乎都是电力驱动。
电机在雨幕中发出低沉的嗡鸣。
石英偶尔能看到一些更加庞大的多功能运输车，轰鸣着驶过，溅起大片水花。
她漫步在湿漉漉的街道上。
自动武装的靴子踩在积水中，灰蒙蒙的眼睛透过面甲，捕捉着这一切新奇景象。
“原来......”
石英小声嘀咕着：“山下的世界是这样的。”
她心中的兴奋感并未因城市压抑的氛围变得低落，反而更加浓郁。
石英并不急着寻找雪代缘。
对她来说。
越晚完成任务，就能在山下停留得越久。
街边有些简陋的摊位，出售着一些手工制作的工具、修补好的旧零件，甚至还有一些在室内农场培育出的观赏植物。
石英在一个卖各种奇特石头的摊位前蹲了下来，好奇地用手指戳了戳一块泛着微光的蓝色矿石。
摊主是个裹在厚重雨衣里的干瘦男人。
看到石英伸出手指。
那带着天然石质纹路的手背皮肤让他愣住了，兜帽下的眼睛瞬间瞪大。
这绝不是正常人类的皮肤！
石英抬头看向摊主：“老板，这个怎么卖？”
摊主回过神，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压低了兜帽。
“不卖，收摊了！”
说着。
他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摊位上那些零零碎碎。
石英有些失望地撇撇嘴，随后转身离开。
她没注意到。
那个摊主迅速收起东西，钻进了旁边一条更狭窄的小巷，左右张望后，拨打了一通电话。
类似的情况在石英游荡的过程中发生了不止一次。
当她偶尔因为好奇抬起手，或者露出颈部或脸颊那灰败石质的肌肤时，总会引来瞬间凝固的视线和刻意的回避。
“看那边，那女孩......”
“那皮肤怎么回事？是病变吗？”
“不像......倒像是那种......”
“嘘！小声点！听说有人在收......”
“举报有赏，够换几天食物了......”
这些细碎的议论声。
石英完全听不清，只觉得有些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心中涌起一阵不安。
她放弃了继续闲逛的想法。
调出电子便笺，确定了雪代缘所在的区域方向。
“昌都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