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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蝉蜕里的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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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画坊被蝉鸣浸透,酸角树的枝干上挂着无数蝉蜕,透明的躯壳里盛着阳光,像极了师父案头的水晶念珠。我用竹笔挑下枚蝉蜕,逆光看去,翅脉间的纹路竟与《华严经》的经折痕如出一辙——原来每个生命的蜕变,都是一部无字经。

快递员顶着烈日送来个木桶,里面装着半桶山泉水和几张蜡纸:“长老说,用这水调墨,蝉鸣都能入画。”蜡纸上是师父的墨宝:“蝉声十年埋土,一朝震林,此乃光阴之禅。”字迹被晒得发脆,却依然力透纸背,像极了蝉蜕虽空,却仍存振翅的力量。

午后教孩子们观察蝉蜕,女孩轻轻触碰那薄如翼的壳:“它好像把阳光穿在了身上。”男孩们趴在树下听蝉鸣,忽然指着酸角树顶端:“老师,有蝉在脱壳!”我们屏住呼吸仰望,只见新蝉缓缓抽出身体,翅膀上的金粉还未干透,在微风里轻轻颤动,像极了师父写经时,笔尖落下的最后一道金芒。

画坊来了位制琴师,背着张未完工的古琴。“听说这里有会发光的蝉蜕。”他鬓角挂着松香,指尖抚过琴面,“三十年前在金顶,我听见蝉鸣与钟声和鸣,回来后遍寻不得那音色。”我取出装着蝉蜕的玻璃瓶,阳光穿过透明躯壳,在琴面上投出细小的光晕,像极了琴弦上跳动的泛音点。

制琴师忽然闭目抚琴,未成曲调先有情。琴弦震颤间,蝉蜕的影子在琴面上游走,与他眼角的皱纹重叠。当《普庵咒》的旋律响起,酸角树上的蝉群竟齐声应和,声波震落枚枚蝉蜕,落在琴弦上,发出清越的响——那是光阴相撞的声音。

傍晚,制琴师从琴腹里取出块松烟墨:“这是用雷洞坪古松制的,一直等有缘人。”墨锭上刻着“蜕”字,边缘还留着师父的指痕——原来他早与制琴师相识,这场相遇,不过是光阴织就的网里,又一个闪光的结。

深夜研磨时,松烟墨在山泉里散成青云,蝉蜕的影子浮在墨面,像极了金顶云海中的扁舟。我忽然想起师父说“墨是烟凝,字是光聚”,于是蘸墨写下“蝉声渡”三字,笔锋扫过处,墨韵里竟透出蝉翼的透明感。

子时忽起南风,酸角树的枝叶沙沙作响,像极了翻经卷的声音。我抱着琴坐在树下,任琴弦被风吹动,发出不成调的音。蝉蜕在风中轻轻摇晃,月光穿过它们,在地面织出破碎的梵文——那是时光写下的偈语,只待有心人破译。

晨起时,制琴师已悄然离去,琴面上摆着枚蝉蜕,翅脉间夹着张字条:“蝉蜕成琴徽,鸣声作佛号,此琴当名‘蜕光’。”字迹力透纸背,“光”字的竖弯钩穿过蝉蜕的薄翼,仿佛要将光阴的重量,都凝在这抹细痕里。

画坊的留言本上,不知谁用炭笔写了句:“蝉蜕不是结束,是光的另一件衣裳。”字迹被露水洇开,却更显轻盈,像极了新蝉振翅时,抖落的那缕阳光。

收拾蝉蜕时,发现枚壳里藏着粒酸角核,核上刻着“空”字。阳光穿过空洞,在宣纸上投出个小圆,像极了师父抄经时,纸上偶然洇出的墨点——看似残缺,却蕴含着无限的可能。

这一章,画的是蝉蜕里的阳光、琴弦上的光阴、墨韵中的透明,还有每个聆听时光震颤的瞬间。原来生命的蜕变从不是消失,而是换种方式与光相遇,就像蝉蜕挂在枝头,不是终点,而是对振翅高飞的永恒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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