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挨了炸弹的“飞龙”号，在长时间的极限航行后，本就受损的动力系统终于不堪重负，掉链子了。
“命令！全体都有，目标‘飞龙’号！给我像钉子一样钉死它！”高原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狠劲，“其余各艇在外围警戒，‘U-8’、‘U-13’，跟我上！”
三艘潜艇脱离了追击队列，如同三支黑色的箭矢，朝着掉队的目标高速包抄过去。
距离在迅速拉近。
二十分钟后，潜望镜里已经能看到“飞龙”号那庞大而凄惨的轮廓。
它的飞行甲板被炸得乱七八糟，舰体上还有几处火点没有完全熄灭，正冒着滚滚浓烟，像一头搁浅在黑夜里的垂死巨兽。
旁边的几艘驱逐舰焦急地围着它打转，似乎在用信号灯进行联络。
“距离八千米，进入攻击阵位。”
“前鱼雷管，注水！”
“U-8”的艇身微微一沉，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水下。
艇内的气氛瞬间凝固，只有各种仪表发出的微弱红光，照亮了船员们紧张的脸。
“深度三十米，航向修正……”
高原的眼睛死死盯着潜望镜的目镜，视野里，“飞龙”号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看到甲板上那些如同蚂蚁般奔跑的日军人影。
“鱼雷定深六米，目标舰体中部，准备……”
猎物就在眼前，只需要一个命令，六枚致命的鱼雷就会扑向这艘曾经不可一世的航空母舰，将它彻底送入海底。
就在高原即将下达发射命令的瞬间，声呐室的门被猛地撞开，声呐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煞白。
“艇长！新、新目标！正东方向，大批舰艇！高速接近！”
“什么？”
高原的心咯噔一下。
“至少……至少十五个噪音源！是驱逐舰和巡洋舰！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速度非常快！”
接应的舰队！
高原的脑子嗡的一声，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了上来。
这是一个陷阱！
山口多闻那老狐狸，故意用重伤的“飞龙”号当诱饵，引诱他们进入伏击圈！
“放弃攻击！紧急下潜！深度一百米！静默航行！”高原几乎是吼出来的。
晚了。
一阵尖锐的“砰……砰……砰……”声，如同敲在每个人心脏上的鼓点，通过艇壳清晰地传了进来。
主动声呐！
他们被发现了！
“U-8”的艇身猛地一沉，像一块铁砣，朝着深海扎去。
艇内，所有非必要的设备全部关闭，船员们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
黑暗和死寂笼罩了一切。
紧接着，头顶的海水传来了螺旋桨高速搅动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刺耳。
来了！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潜艇的右后方炸开，整艘潜艇剧烈地一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推了一把。
舱壁上的灯光闪烁了几下，瞬间熄灭，只有应急的红灯亮了起来。
深水炸弹！
“右舵十五！保持深度！”
高原死死抓住扶手，稳住身形，声音依旧镇定。
“轰！轰隆！”
又是两枚深水炸弹，这一次更近，爆炸的冲击波让潜艇的钢板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
一个阀门承受不住巨大的水压，砰的一声崩开，冰冷的海水喷射进来。
“损管队！堵住漏点！”
几名船员在黑暗中扑了过去，用木楔和工具，玩命地堵着那个不断喷水的缺口。
爆炸声越来越密集，如同死神的鼓点，一声紧过一声。
“U-8”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片叶子，在剧烈的震动中摇摇欲坠。
一个年轻的船员没站稳，一头撞在舱壁上，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他娘的！这帮小鬼子，跟过年放鞭炮一样！”
副艇长抹了一把从额角渗出的冷汗，咬着牙骂道。
“别废话！检查各舱室水密情况！”高原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却坚毅的脸，“告诉弟兄们，咱们的潜艇是拿来击沉军舰的，不是被几颗破铁桶吓唬大的！都给我挺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地狱般的爆炸声终于渐渐稀疏，远去。
“报告艇长，敌舰噪音正在远离。”
声呐兵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高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后背已经湿透了。
“上浮至潜望镜深度，检查情况。”
潜艇缓缓上浮，当潜望镜再次升出海面时，远方的海平面上，那支庞大的日本舰队，正护卫着“飞龙”号和山口多闻的残部，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报告艇长，‘U-13’轻微受损，‘U-25’尾部舵机失灵，但问题不大。我们……我们跟丢了。”
高原放下潜望镜，脸色铁青。
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不仅飞了，还反过来啄了自己一口。
他拿起通话器，接通了舰队司令部：“报告司令，我是高原。追击任务失败。遭遇日军接应舰队，我部……被鱼撵了。请求返航。”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了柯浩沉稳的声音：“回来吧。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今晚这笔账，先给他们记在账本上。”
高原挂断电话，看着海图上那个代表着敌军舰队的红色箭头，最终消失在标记着日本本土的方向。
“他娘的。”
他低声骂了一句，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猎鲨的，反被鱼撵了一晚上。
这滋味，真不好受。
……
保定，前线指挥部。
屋子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眼睛疼。
地图铺满了整张拼起来的木板桌，上面用红蓝铅笔画满了各种箭头和标记，犬牙交错，将整个华北地区分割得支离破碎。
宋明远端着一个掉瓷的搪瓷缸子，站在地图前，一动不动，已经快半个小时了。
他不像是在看地图，倒像是在跟地图上那个代表着日军华北方面军的巨大红色箭头较劲。
屋角的电台滴滴答答地响着，打破了沉闷。
一名参谋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电报纸，因为激动，指尖都在微微发抖。
“报告！”
宋明远猛地回头，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集中了过去。
“总座！海军急电！”
参谋的声音因为跑得太急，带着点喘，“黄海海战……我军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