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至少,不能像以前那样,毫无底线地退让。
她得为自己活一活,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像一颗种子,在她荒芜的心田里,悄悄扎下了根。
她依旧沉默着,但某种无形的东西,似乎已经开始改变了。
隔壁屋里,一大妈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从喧闹到彻底平息,不由得摇了摇头。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秦淮茹这次是听进去她的话了,知道不再一味顺从,懂得反抗了。
“这样也好……”一大妈低声自语,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慰藉。
可这慰藉转眼又被更沉重的情绪淹没,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叹息里带着岁月的磨损和迟来的醒悟。
她是活到如今这把年纪,头发花白,半截身子入土了,才终于明白人不能光为别人活,也得顾着自己这个道理。
可惜,太晚了,她这一辈子,差不多已经熬干了。
这时,易中海脸色铁青,从牙缝里挤出冷冰冰的话:“这个贾张氏!简直是不识好歹的泼妇!肯定又关起门来欺负淮茹了!她也不想想,没了淮茹里外操持,她和她那宝贝孙子喝西北风去?!”
越说越气,易中海额角的青筋都凸了起来,声音也因为激动而拔高:“要不是我这腿……”
他恨恨地目光扫过自己那条断腿,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声不甘的喘息。
要不是这条被谢大超那媳妇秦小琴找人打断的腿,让他行动不便,像个废人,他刚才一定冲出去,以院里一大爷的身份,好好训斥贾张氏那个老虔婆!
可想到“一大爷”这个称呼,易中海心头猛地一抽。
这位置早就没了!
自从他倒下,院里那些以前见了他就点头哈腰的人,态度就渐渐变了。
再想到如今这凄凉的处境,腿断了,权势没了,往日维系的脸面也丢得差不多了,就连身边这个跟他过了大半辈子的老婆子,如今也常常沉默着,眼神疏离,明显跟他不是一条心了……
种种念头交织,一股浓重的悲凉猛地从心底涌了上来,瞬间淹没了那点残存的怒气。
他颓然地佝偻下原本挺直的脊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糟糕透顶的感觉。
这日子,怎么就成了这样?
一大妈听着易中海那夹杂着愤怒与不甘的抱怨,眼神微微闪动,里面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她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清晰地钻进易中海耳中:
“如果……我说聋老太太那天摔断了腿,跟贾张氏脱不了干系呢?”
易中海正沉浸在自怜自伤的情绪里,闻言手猛地一抖,差点打翻旁边的搪瓷缸子。
他倏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惊疑不定,紧紧盯着一大妈,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带着难以置信:“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看着他这副反应,一大妈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近乎讥诮的笑意,语气却异常平静:“我说,这是事实。你不信?可以私底下去问问,傻柱知道,秦淮茹……她也清楚。”
易中海的脸色瞬间彻底变了,先是愕然,随即是巨大的荒谬感,最后沉淀为一种被深深蒙蔽和背叛的震怒。
贾张氏?
那个平日里虽然泼辣,但对着聋老太太表面功夫还算过得去的贾张氏?
竟然和她有关?
而傻柱,他一直视为养老最大希望的傻柱,竟然知情不报,选择了隐瞒!
还有秦淮茹……
一大妈看着他脸上风云变幻,心里那点笑意终于忍不住从嘴角漏了出来,带着点看穿一切的凉薄。
她太了解易中海了,了解他那套建立在“尊老爱幼”规矩上的权威和安全感。
如今,他最看重、时常挂在嘴边的“尊老”被如此践踏,而他一心倚仗的“养老人选”竟然联手遮掩,这无异于将他一直赖以生存的根基砸得粉碎。
易中海此刻的震惊和愤怒,哪里仅仅是为了聋老太太?
他是在恐慌!
他肯定在想,今天贾家能对聋老太太下手,傻柱他们能选择隐瞒;
那明天,等他易中海彻底老迈无用,动弹不得的时候,他们又会如何对待自己?
一想到这个,易中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腿断了那会儿还要冷,让他忍不住心慌意乱,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赖以维系的世界观和养老计划,在这一刻,出现了巨大的、可怕的裂痕。
“不,柱子这么做是对的。”
易中海沉默了半晌,脸上的震惊与愤怒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易中海轻声说道,像是在说服一大妈,又更像是在说服自己:“这事不能传出去,传出去,院里就彻底乱了,对谁都不好。”
在他心里飞快地权衡着利弊。
聋老太太是院里的老祖宗,受人敬重;
贾家,虽然贾张氏混不吝,但秦淮茹和孩子们是无辜的,更是他潜在的重要倚仗;
而傻柱,是他养老计划的核心,绝不能出事。
这三方对他都至关重要,互相撕扯起来,只能是内耗,损害的是他易中海未来的保障。
捂住盖子,维持表面和平,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一大妈看着他这副故作大度的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
她太了解这个同床共枕几十年的男人了,别看他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心里指不定怎么翻江倒海,那根刺已经扎下去了,只会越埋越深。
一大妈无所谓地端起旁边的针线筐,语气平淡无波:
“你说得对。最好他们把你也瞒得死死的,这样大家都清净。”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易中海勉强维持的平静。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充血,死死地瞪着一大妈,因为用力,捏着膝盖的拳头指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