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省工业园的晨雾还未散尽，陈凡的公文包已沾满长途汽车的柴油味。他站在“宏达再生资源公司”新厂区的铁门外，手里攥着加盖三省公章的协查函。钢印的凹凸纹路在晨光中清晰可见，却掩不住右下角那枚模糊的油渍指印。
李婷正与当地环保局的小赵核对监控记录，忽然瞥见货车调度表上的异常：“每月25号的车队调度员都是王师傅？”她的指尖在三个不同月份的签名栏上滑动，笔迹的起笔角度分毫不差。小赵的执法记录仪悄悄对准了考勤机，屏幕上的刷卡记录显示，这位“王师傅”每次上工都精确到秒。
联合检查定在午后暴雨时分。当执法车驶入厂区时，陈凡注意到雨棚下的货车正在紧急遮盖篷布。他故意将协查函遗落在接待室，折返时正撞见秘书用纸巾擦拭封皮——那枚油渍指印的位置，恰好与门卫登记簿上的某枚指纹重叠。
“请配合打开危废暂存间。”李婷的声音被雷声吞没。厂长擦着汗解释：“新安装的电子锁需要总部授权……”陈凡已绕到厂房背面，手机镜头里，排水沟的泡沫正泛着与青岩镇暗管相同的荧光绿。
关键证据出现在次日的联席会议。当宏达公司的律师强调“废水零排放”时，李婷突然插播污水厂中控室画面：“贵厂本月进水cod浓度波动与青岩镇偷排记录完全同步。”陈凡配合着展开三省联网的污染物扩散模型，红色污染带精确穿过七个行政边界。
僵持中，小赵突然离场。十分钟后他拎着个沾泥的采样瓶回来：“今早在厂区外三公里荒地取的样，需要比对危废特性吗？”厂长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眼角未擦净的防晒霜——那抹不自然的亮白色，与协查函上的油渍成分相同。
深夜的案情突破会上，陈凡用紫外灯扫描三个月前的运输台账。李婷指着某页夹缝：“这里本该有复写纸痕迹，但被砂纸打磨过。”技术科用显微镜拍下纤维走向，确认缺失的正是涉及跨省转运的关键页码。
“立即申请搜查令！”三省联合组长拍案而起。陈凡却盯着暴雨冲刷的厂区沙盘：“他们今晚必定转移证据。”他的钢笔尖在应急预案图上画圈，红色墨水圈住了消防蓄水池的位置。
蹲守持续到凌晨四点。当暗门在蓄水池底掀开时，陈凡的防水手电照出成堆的空白联单。李婷用镊子夹起半张碎纸，残存的“青岩镇”字样与协查函的打印字体完全一致。执法仪的夜视模式中，仓管员手腕的表盘反光，与三个月前省道监控里的货车司机如出一人。
审讯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陈凡将三省地图铺在桌上：“从青岩镇到这里的运输路线绕了七个自然村，但每次油耗都少15%。”李婷同步播放收费站监控，画面里某辆货车的悬挂高度每逢25号就降低两公分——正是危废满载的特征。
案件通报会当天，陈凡发现省长讲话稿的某个段落被临时删改。他装作整理材料，用手机拍下文件修改痕迹。李婷正与媒体沟通通稿，突然指着某记者胸牌：“这个新闻网的备案号去年就注销了。”她的录音笔里，该记者提问的声纹与某次匿名举报电话高度相似。
回程大巴上，陈凡翻看加密邮箱里的匿名信。最新附件是张模糊的会议照片，某只搭在椅背上的手，袖扣形状与审讯室里的厂长领夹完全相同。李婷突然拽他衣袖：“看窗外！”省际检查站旁，那辆熟悉的篷布货车正驶向相反方向，车牌已换成邻省农机站的黄牌。
“该查查农机补贴了。”陈凡在协查回执上添注新线索。公文包最底层，那份被反复摩擦的协查函上，油渍指印在暮色中泛着诡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