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明心仙君才轻笑一声，只是那笑声中带着说不出的苍凉：
“嗯，如此师尊不用担心要当天君，受琐事所累之苦了。”
虽是个笑话，却谁也没有笑。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弟子低声开口：“师尊，天君大军压境，此战凶险……是否……是否应先让白薇师妹他们六人，由几位师兄师姐护着，寻隙离开？
万一我们无归，也好为本门留存一份薪火？”
明心仙君眼帘微垂，指尖在溯洄镜冰凉的镜面上轻轻划过，没有立刻回答。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却沉重万分。
鸿宇仙君立于师尊身侧，闻言，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南海龙宫那绝望之境中，少女坚定的模样。
“不，师兄，我们能一起离开的。”那声音再次在他脑中响起，他几乎能想象出，若此刻提出让她先行撤离，她会是如何反应。
她绝不会答应。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莫名一滞，一种复杂的情绪掠过那双常年冰封的眼眸。
“……可。”
良久，明心仙君终究吐出一个字，带着无尽的疲惫。
殿外的夜风似乎更急了，吹动着檐下的古旧铃铛，发出阵阵清脆却略显急促的声响，搅动着不眠人的心绪。
白薇并未走远，她静静立于殿外廊柱的阴影中，殿内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入耳中。她握紧了拳。
撤离？在师门存亡之际独自逃生？
绝不。
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还是万劫不复，她都会与这座山，与山中的人，共同面对。
这是她的选择，从她被师尊收入山门的那一天起，便已注定。
蛟蛟从她袖中悄悄探出头，碧绿的竖瞳在朦胧夜色中闪烁着微光，它用小脑袋蹭了蹭白薇微凉的手腕：“主人，无论发生什么，蛟蛟都会陪着你。”
“好。”
“我们，生死与共。”
三日后。
正值午后，白薇于自己院中静坐调息。
一股没来由的心悸涌上心头，仙力在经脉中微微一滞，竟有逆流之势。
她倏地睁开眼，一只手抚上心口，那里跳得厉害，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慌感毫无征兆地蔓延开来。
她刚抬眸望向远处天际。
“轰——！！！”
一声震彻寰宇的巨响猛地炸开，整个不君山都为之撼动。
脚下的地面剧烈摇晃，院中的灵植簌簌发抖，瓦片从屋檐上滑落，摔得粉碎。
护山大阵那淡金色的光幕在头顶高空剧烈闪烁，明灭不定，肉眼可见的波纹在光幕上疯狂荡漾，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力冲击。
“敌袭——！”
“守住阵眼！”
尖锐的钟声和无数道呼啸声瞬间响彻山峦，原本宁静祥和的不君山，顷刻间陷入了一片混乱。
白薇身影一闪已至院外，日落弓瞬间出现在手中，指间已扣上了三支逐月箭。
她仰头望去，只见高空之上，护山大阵之外，密密麻麻悬浮着无数天兵天将，旌旗招展，兵戈的寒光晃得人眼睛发痛。
先前那声巨响，正是数位大罗金仙，联手轰击护山大阵所至！
“结阵，快！”石坚雄浑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他庞大的身躯已然挡在了师弟师妹前方，双足踏地，厚重的土黄色仙光汹涌而出，与护山大阵的光幕连接在一起，试图稳固防御。
柳轻霜，林静等人也迅速反应过来，道道治疗与辅助仙术的光华亮起，笼罩在众人身上。
“小师妹！”
青岚师姐的身影如一道清风掠至白薇身边，面色凝重，“天君看来是等不及了，一上来就是全力猛攻。”
她话音未落，高空之上，又是一轮恐怖的集火攻击落下。
这次不再是单纯的仙力轰击，而是夹杂了无数破阵锥，裂空梭之类的专门法宝，如同暴雨般倾泻在护山大阵上。
“咔嚓……”
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传来，只见大阵光幕的，竟真的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不好！”数道惊呼同时响起。
几乎在裂痕出现的瞬间，一道黑影顺着那裂痕一闪而入。
那是一名身着暗金战甲的天将，手持一柄缠绕着毁灭气息的黑色长矛，目标明确直指正在竭力维持阵眼运转的四师兄赵洵。
“老四小心！”李焱怒吼一声，周身烈焰暴涨，化作一条火龙扑向那天将，试图阻拦。
然而那天将实力远超寻常，面对火龙不闪不避，长矛只是随意一划，凌厉的矛锋便将火龙从中撕裂，去势不减，依旧刺向赵洵后心。
赵洵正全力维持阵法，根本无暇他顾！
眼看悲剧就要发生。
“咻——！”
一道暗金色的流光后发先至，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射向那天将的眉心。
箭矢之上蕴含的力道与决绝，让那天将不得不回矛格挡。
“铛！”
金石交击的爆鸣响起，箭矢被震碎，但那天将的身形也被阻了一瞬。
射箭的人正是白薇。
她弓弦犹在震动，眼神冷冽如冰。
没有任何迟疑，第二支、第三支逐星箭已接连射出，一箭封喉，一箭直取丹田仙府。
那天将显然没料到有人反应如此之快，箭术如此刁钻，挥矛再挡开一箭，第三箭却已逼近丹田，他只得侧身闪避。
这短暂的耽搁，已经足够。
“找死！”鸿宇仙君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
谁也没看清他是如何出现的，仿佛他本就站在那里。
依旧是徒手，他并指如剑，点向那天将的胸膛。
那天将瞳孔骤缩，感受到致命的危机，狂吼着将黑色长矛横在身前，暗金仙甲光芒大放。
“噗！”
轻响过后，时间仿佛凝固。
那天将的动作僵住，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他的仙甲，他的长矛，未能挡住那看似平凡的一指。
一个指洞出现在他心口，前后通透。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身体软软地从空中坠落。
鸿宇仙君看都未看那坠落的尸体，目光如冷电扫过全场，声音传遍每个角落：“各司其职，乱阵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