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楚骁的眼睛，霍瑶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理由。
“我阿兄今日也进宫了，如今父皇的头等大事，就是攻打匈奴。”
“那势必就要墨家改良兵器。”
“我如今既然成了汉廷的公主，也想为父皇排忧解难。”
“若是能炼出更好的钢铁，打造出更好的兵器。”
“汉廷的军士也会更加安全，少些阵亡，比什么都好。”
这番话并不假，霍瑶想要提高汉廷炼器水平，的确也有这个原因。
听着霍瑶稚气又认真的话语，楚骁有些动容。
在外行走多年，她也见过不少伤残军士。
也曾不止一次见过痛失儿子、阿翁、兄弟的百姓绝望痛哭。
以更好的兵器，换取人世间少些苦难，的确也是好事一桩。
她蹲下了身子，目光与霍瑶平视。
“殿下，你可知，匈奴与汉军比，优势在何处？”
霍瑶回想着霍去病说过的话，“我听阿兄提过，匈奴更熟悉漠北、漠南风貌。”
“他们长于马背，比汉军更善骑射。”
“他们的弓箭，也比汉军的威力更大。”
楚骁颔首，“的确如此。”
“汉军亦是在卫大将军创制新的战术之后，才在与匈奴的对战中扭转颓势。”
“远攻，最重要的便是弩箭，改良弩箭是巨子必做的事。”
“有你阿兄和卫大将军在，匈奴败局已定，你无须在忧虑匈奴。”
霍瑶对上楚墨的眼睛，眼底全是认真。
“如今汉廷有我阿兄、舅舅在，对付匈奴自然不在话下。”
“可如我阿兄、舅舅这般的良将，世间又能出几人？”
“若是未来匈奴卷土重来，没有更厉害的兵器，如何守护汉廷的百姓？”
楚骁眉头微蹙，刚要反驳霍瑶的话，就见霍瑶小手微抬，制止的她的话语。
“楚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后的百姓，可以用墨家的守城机械去守卫边关。”
“可你认为匈奴会因此而放弃吗？不会，他们只会发动更猛烈的攻击。”
“数十年来，边境百姓的困苦生活便是血淋淋的写照。”
“匈奴人生于草原戈壁，缺衣少粮，为了活下去，他们只会拼尽全力攻打边疆城池。”
霍瑶的话，让楚骁一时难以回答。
数十年来，边关的情况和霍瑶说的一模一样。
楚骁眸色暗沉了几分，她深吸一口气，道：
“殿下，那你可听说过中行说此人？”
中行说？霍瑶有些茫然，她还真没听说过这个人。
“他是文帝朝时的一名内侍，随宗室女远嫁匈奴老单于。”
“因其母亲病重，他本不愿离乡，但被迫成行。”
“在和亲途中得知母亲病逝，他便彻底倒向了匈奴。”
“他阻止匈奴接受汉廷的服饰、食物，说服单于撕毁和约。”
“带领匈奴劫掠边境，抢夺粮食、焚烧农田。”
“更甚者，他还命人将病死的牲畜埋入水源，企图引发疫病，害死汉军。”
“一个内侍，便将汉廷迫害至此。”
“若是再有第二个中行说，将汉廷最好的炼器之术、最锋利的兵器传给匈奴。”
“你可知，汉廷百姓将会陷入何等境界？”
霍瑶的瞳孔一缩。
病死的牲畜......疫病......
她的脑中蓦的出现，上辈子看到的，阿兄死因的猜测。
其中有一条，就是疫病而亡。
霍瑶的脸色刷的白了。
阿兄打仗一向轻装上阵，他的战术便是“闪电突袭、长途奔袭、取食于敌”。
难不成，真的是这个原因？
疫病和生病，这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看着霍瑶的脸色，楚骁以为她是被吓住了，她的声音放柔了几分。
“你也不用过于担忧.....”
楚骁的话还未说完，就见霍瑶突然抬起了头，双目炯炯的望着她。
霍瑶的心神已经恢复了平静，不管是疫病，还是其他病症。
好好学习医术，努力将上辈子看过的视频都想起来，才是重中之重。
还有便是，快些改良现在的炼铁法，将汉廷的兵器炼的更加锋利，早点将匈奴赶出漠北。
让阿兄好好的待在长安。
只要阿兄待在长安，有她在、有次兄在，总归是能想到办法的。
“楚先生，你的意思我明白。”
“炼器之术，本是汉廷至高机密，炼铁工匠全都是官籍，且世代传承。”
“所有匠人，皆被期门军监控，想将这些机密带出汉廷，难于上青天。”
“我只你忧虑之处，但若因泄密而固步自封，才是真正将汉廷置于危险之中。”
“匈奴已知我汉廷兵器厉害之处，天下人才济济，焉知他们不会造出更好的兵器？”
“我们唯有手握更多、更好且不为人知兵器才能更好守护汉廷百姓。”
楚骁抿紧了唇，神色肃穆，只紧紧的看着霍瑶，没有去接她的话。
霍瑶看着她的脸色，继续说道：
“除了匈奴，西域还有不少的国家，若有一日，他们联合起来，一起攻打汉廷，我们又该如何？”
“只有我们手上的兵器足够强、足够多，才能抵挡住西域诸国的进攻。”
“我要的，便是汉廷兵器，强到足以碾压诸国兵器！”
楚骁眼眸一颤。
该说这位殿下不愧是冠军侯的妹妹吗？
她的野心竟然这般大，以一国之力碾压诸国，她是如何敢想的？
这种想法，这对于汉廷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楚骁闭上了眼，努力的平复着霍瑶的话。
良久之后，她睁开眼，眼中已恢复了清明。
她望向眼前这个绷着脸，一脸稚气但又豪情万丈的小女童。
“殿下，你可知，如今的炼铁技术，是如何改善的？”
霍瑶一听，便知有戏，急忙道：“这个我真的不清楚。”
“千百年来，炼铁一直以来便是靠的人力。”
“也就几十年前，才开始用畜力鼓风。”
看着小女孩懵懂的表情，楚骁便知她是真的一无所知。
这样一个孩童，能改善炼铁技术？
这炼铁可不比炼制细盐和制作纸张。
思考了片刻，楚骁又道：“墨家所用燃料皆是木炭。”
“据我所知，朝中亦是用木炭作为燃料。”
“不过，我曾听家中老者提过。”
“在蜀地一带，有一火井，以气为燃料，用其打造的铁器更为锋利。”
霍瑶眼前一亮，气体燃料，难不成是天然气？！
但很快她就放弃了想法。
这些日子，跟着两个兄长，霍瑶也是看了不少书。
差不多将汉廷的地理，了解的七七八八了。
那是蜀地啊！虽然距离长安不远，但中间可是隔着秦岭、大巴山的。
如果是运输货物，起码得走上一个月。
为了保密和防止技术外流，便宜爹是不可能同意在蜀地炼制最精密的兵器的。
将运输天然气到长安？
算了吧，就现在的储存工具，霍瑶可不敢尝试。
这一路都是森林，万一半道漏气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制作运输工具？
额......
这个难度太大了，自己没这个本事！
霍瑶的心情有些抑郁，蹙着眉头想着，突然间灵光一现。
“楚先生，你可曾见过一种从地下挖出来的，黑色的、很硬的、摸着有些脆......”
霍瑶努力的描述着记忆中煤炭，没办法，她真的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煤炭叫什么。
若是在两个兄长面前，她自然直接说是煤炭了。
但在外人面前，还是要谨慎些的。
听着霍瑶的描述，楚骁陷入了沉思。
“殿下，你说的，可是石涅？”
霍瑶眨了眨眼，有些迟疑、有些不确定。
“应该是叫这个名，你和能形容一个这个东西吗？”
楚骁道：“这石涅也是一种燃料，就在巩县一带。”
“家中也曾用人用其炼过铁，炼出的铁器远不及木炭炼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