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忙脚乱地割着琳琅手腕上的绳子,那粗糙的麻绳勒得死紧,短刀又不太顺手,心里越急,手上越抖。
而璐璐姐刚扯掉嘴里的破布,就咳着喊:“蝉蝉!小心外面的寨民!”
这时候一阵脚步声和叫骂声已经到了竹楼外面,火把的光亮透过竹篾的缝隙晃进来,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乱跳个不停。
“里面的人听着!如果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滚出来!”外面的人粗声吼道,还用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竹墙,整个竹楼都跟着一颤。
琳琅手上的绳子终于断了,一把抱住我,身子还在发抖。
夏夏嘴里的布条也被璐璐姐扯掉了,她大口喘着气,脸色煞白:“他们……他们真的人好多!现在我的体力还没有恢复,不然定让他们全部死……”
不等夏夏说完,我扭头看向门口,木门刚才被我推开,现在虚掩着,能看见外面晃动的人影,至少七八个,把我们堵死在这里了。
完了,这下真是瓮中捉鳖了!孟蝶那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这恢复半吊子的火神乱刃和那声怪叫之后,浑身都软绵绵的,脚踝的疼也一阵阵冒上来。
“跟她们还废什么话!冲进去!抓活的!”外面有人嚷嚷着。
眼看那几个拿着柴刀、棍棒的寨民就要涌进来,我握着短刀的手心全是冷汗,把璐璐姐和琳琅护在身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拼了!
就在这要命的关口!
天上那轮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到了正空,又圆又大,明晃晃的,月光冷得像水,一下子泼了下来,把整个寨子照得透亮。
几乎同时,一股说不出的寒气,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初次感觉这不是冬天那种冷风,是那种钻进骨头缝里的阴冷,连空地中央那堆烧得正旺的篝火,火苗都猛地矮了一截,颜色变得有点发青。
围着竹楼的那些寨民也感觉到了,骚动了一下,动作都顿了顿,惊疑不定地四下张望。
“怎么回事?”
“突然感觉好冷……”
我也打了个寒颤,这冷意……有点熟悉,像……像那时候……
没等我想明白,空地那边,靠近寨子边缘的老林子阴影里,慢慢地走出来一个人影,
月亮地儿里,看得还算清楚。
那是个男人,个子挺高,穿着一身看起来料子很好的深色袍子,但破破烂烂,沾满了泥污和干枯的苔藓,走路的姿势非常怪,一步一顿,关节像是生了锈,特别僵硬,两条胳膊软软地垂在身体两侧,随着走动不自然地晃荡。
最吓人的是他的脸,惨白惨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眼皮半耷拉着,眼珠浑浊无光,直勾勾地看着前方,嘴巴微微张着,嘴角还有点歪,整个人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劲儿。
这……这还能算是个活人吗?我看着心里直发毛。
然而,这怪人一出现,空地那边的喧嚣声一下子小了很多,连老寨主那催命似的鼓声都停住了。
所有寨民,包括刚要冲进竹楼抓我们的这几个,都扭头看向那个怪人,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恐惧和……莫名其妙的敬畏?反正小表情都很复杂,
“是……是山魈大人……”我身边一个原本凶神恶煞的壮汉,声音发抖地嘀咕了一句,手里的棍子都差点拿不稳。
山魈?这是什么东西?我心头一紧,这怪里怪气的家伙,看来是敌非友,而且看起来比这些寨民难对付多了!
那怪人僵硬地转动着脖子,浑浊的眼珠扫过空地上的寨民,又缓缓转向我们所在的竹楼,被他目光扫过,我脊梁骨都冒寒气。
就在这时,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毫无征兆地,一道白光,快得就像错觉,从老林子深处飞了出来!悄无声息,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目标直指那个僵立的怪人!
只见那白光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我只觉得瞬间眼前一花!
“叮——!”
一声清脆至极的锐响,
那道白光,竟然是一把剑!
一把通体莹白、像是用寒冰雕成的长剑,此刻正正地插在怪人脚前不到三尺的地面上!
剑身还在微微颤动,发出细微的嗡鸣,还伴随着一股白色寒汽从剑身上散发出来,让周围地面的草叶瞬间挂上了白霜。
月光照在剑身上,反射出冷冽的光,
这把剑……我眼睛一下子瞪大了!是饮雪剑!是我们白袍弟弟的剑!
璐璐姐也认出来了,低呼一声:“是……是交州失散的白袍兄弟的剑!”
可剑来了,人呢?
我赶紧伸着脖子往林子那边看,除了黑黢黢的树影,啥也没有,只有这把剑,孤零零地插在那里,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那个被称作“山魈大人”的怪人,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飞剑惊动了,僵硬地低下头,看着脚前那把嗡嗡作响的寒冰长剑,喉咙里发出一种“嗬嗬”的、像是漏风箱一样的声音,听着格外瘆人。
围着我们的寨民更是吓坏了,看着饮雪剑,又看看怪人,不知所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怎么回事?谁……谁的剑?”
“感觉好冷……”
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心想这饮雪剑在这儿,说明那白袍弟弟应该离得不远,可他为啥不露面?是受伤了?还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单扔一把剑过来,这……这能顶什么事啊?
眼下这局面,好像更复杂了。
寨民,怪人,还有这把突然出现、主人不明的剑……我们这几个姐妹,到底该怎么脱身?
这时候,我的冷汗还没干呢,眼睛死死盯着门口那帮犹豫不决的寨民,心里直打鼓。
这“山魈大人”是个什么玩意儿?光站那儿就够瘆人的了,再加上这把从天而降的冰碴子剑……我这心里更没底了,虽然知道是白袍弟弟的,但人却看不到,心中肯定慌张!
璐璐姐扯了我袖子一下,声音压得极低:“蝉蝉,你看那把剑!”
“我看见了,璐璐!”现在头也没回,手里的短刀攥得更紧了,“是那白袍弟弟的剑!可人呢?光扔把剑过来吓唬人,顶个屁用啊!”
琳琅在我身后小声抽泣,抱着我的胳膊直发抖,
在一边的夏夏倒是缓过劲儿来了,虽然脸色还白着,但眼神里那股狠劲儿又回来了,咬着牙说:“管他是什么!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就在这时,外面空地上那个怪人——“山魈”,喉咙里又发出那种“嗬嗬”的怪声,好像对脚前那把嗡嗡响的饮雪剑产生了兴趣,非常缓慢地、关节像是卡住一样,弯下腰,伸出那只惨白僵硬的手,似乎想去碰剑柄。
他这一动,旁边那些寨民骚动得更厉害了。
“山魈大人要碰那剑!”
“那剑邪门得很!冒寒气呢!”
“会不会触怒山神啊……”
拿柴刀那个头目看样子也有点慌,赶紧冲那怪人喊:“山魈大人!小心那剑!来历不明!”
说完这句话,可他也不敢上前阻拦。
眼看那怪人苍白的手指就要碰到饮雪剑了,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剑要是被他拿了去,我们岂不是更没指望了?
就在这节骨眼上!
“嗡——!”
饮雪剑像是自己有灵性似的,猛地发出一声更清越的剑鸣!
剑身一阵白光大盛,那股子寒气“呼”地一下扩散开来,离得近的几个寨民冻得直打哆嗦,连连后退。
怪人伸出的手指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猛地缩了回去,僵直的身体顿了顿,浑浊的眼珠转向剑身,似乎有点……困惑?
“有门儿!”璐璐姐在我耳边急促地说,“这剑的灵性好像不让他碰!”
这话音还没落,老林子那个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清冷的哼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嫌弃?
“脏手,也配?”
这声音!虽然就四个字,又冷又傲,但是却很沙哑不像白袍弟弟,于是我就陷入的沉思,到底是谁?
于是我赶紧踮着脚往林子那边黑乎乎的影子看,可除了树还是树,根本瞧不见人影。这家伙,躲躲藏藏的,搞什么名堂?
但这一出声,效果立竿见影,那帮寨民吓得“哗啦”一下,全都往后退了好几步,惊恐地看向林子,如临大敌。
连那个怪人“山魈”,也停下了动作,僵硬的脖子微微转向声音来的方向,喉咙里的“嗬嗬”声变得更急促了。
门口的压力顿时一轻,
于是,我瞅准这个机会,拉着璐璐姐和琳琅就往竹楼角落里缩了缩,离门口远点总归安全些。夏夏也机灵地跟了过来,背靠着竹墙,警惕地观察着。
“现在怎么办?”琳琅带着哭腔问,“我们……我们能趁机跑吗?”
我看了眼虚掩的木门外,虽然寨民退后了些,但还围着呢,空地那边也不知道老寨主在搞什么鬼。现在冲出去,就是活靶子。
“再等等,”我咬着牙说,“看看这听上去不像白袍弟弟的沙哑声音到底想干嘛!既然出手了,总不能就这么划个水吧?”
这时候,外面空地上,气氛更诡异了。
而那把饮雪剑插在那儿,呜呜地响,冒着白蒙蒙的寒气,仿佛在警告所有人:别惹我!那个怪人“山魈”缩回手后,就僵在那儿不动了,浑浊的眼珠子一会儿看看剑,一会儿又转向黑漆漆的老林子,喉咙里“嗬嗬”的声音时断时续,听着让人心焦。
围着的寨民们更怂了,挤作一团,手里的火把都在抖,映得他们脸上惊疑不定的表情忽明忽暗。
拿柴刀的那个头目,扯着嗓子朝林子里喊:“谁!谁在那儿装神弄鬼!有种出来!”声音发虚,脚底下能感觉到不时还往后蹭了小半步。
但,林子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刚才那声嫌弃的“脏手,也配?”之后,就再没声儿了,好像说话的人已经走了,又或者根本不屑于再搭理我们。
“蝉蝉,”璐璐姐凑到我耳边,气声说,“不对劲,这人……好像不是来帮我们的,但也不是寨子一伙的。”
我心里也直犯嘀咕。
可不是嘛!要真是帮忙,人早该跳出来了!现在这算啥?扔把剑在这儿,吓唬住两边的人,他自己看戏?
“管他那么多干嘛?直接干死他!”夏夏咬着嘴唇,眼神狠巴巴的,“他们不敢上来正好!我这会儿感觉力气回来一点了,等会儿他们要是再敢冲,我……”
话没说完,突然,异变又生!
不是来自林子,也不是来自那把剑,而是来自我们头顶!
“咔嚓——哗啦啦——!”
一阵让人牙酸的、竹子断裂的巨响,猛地从我们头顶上传来!
紧接着,碎竹屑和灰尘扑簌簌地往下掉,砸了我们一身!
“啊!”琳琅吓得尖叫一声,抱头蹲下。
我也惊得往后一缩,抬头一看,只见竹楼的屋顶,竟然破开了一个大洞!
清冷的月光直接从那洞里倾泻下来,照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一个黑影,随着塌落的竹瓦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就站在我们和门口那些寨民之间,背对着我们。
他个子也挺高,穿着一身紧束的黑色劲装,勾勒出利落的线条,头发用一根简单的簪子束在脑后。光是看背影,就感觉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峭气息扑面而来。
这……这又是谁?!我心跳都快停了,今晚这是捅了怪物窝了吗?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
门口那些寨民也吓了一大跳,看着这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又是一阵骚动。
只见那黑衣人缓缓转过身。
月光从屋顶的破洞照下来,刚好照亮他半边脸。脸色是一种不太健康的苍白,嘴唇紧抿着,嘴角似乎天然带着点向下弯的弧度,看着就不好惹。最特别的就是那一双眼睛,眼瞳颜色极深,黑得像墨,里面没什么情绪,冷冰冰的,扫过我们几个的时候,有点望而生畏,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目光在我们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移开了,落到了门外空地上那把饮雪剑,以及那个怪人“山魈”身上。
看到“山魈”时,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
“你是什么人!”寨民头目壮着胆子吼道,“敢闯我们寨子!跟那把妖剑是一伙的吗?”
黑衣人根本没理他,就好像那嚷嚷的头目是只嗡嗡叫的蚊子,反而微微侧头,用那种带着点沙哑,却又冷冰冰的嗓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们听:
“碍事。”
这话没头没脑的,是说我们碍事?还是说外面那帮人碍事?
说完,身影一晃,快得像一阵风,直接就朝着门口掠去!
“拦住他!”
门口那几个拿着棍棒的寨民下意识地就想堵门,可那黑衣人动作快得离谱,也没见怎么出手,只听“砰砰”几声闷响,那几个寨民就哎哟叫着东倒西歪地摔了出去,手里的棍棒也脱了手。
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穿过了门口,走到了空地上,站在了饮雪剑旁边,与那个怪人“山魈”面对面。
月光下,一黑一白,一灵动一僵硬,两个诡异的身影对峙着,气氛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
寨民们哗啦啦围成一个半圆,却没人敢轻易上前。
黑衣人瞥了一眼脚边的饮雪剑,没去拔,反而抬头看向对面的“山魈”,冷冷地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不在你的山里待着,跑出来惹这种脏污事?”
“山魈”喉咙里“嗬嗬”作响,僵硬的脸上似乎没什么表情变化,但那双浑浊的眼睛,却死死盯住了黑衣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
听这口气,这黑衣人认识这怪人?他们不是一伙的!而且,他这话里的意思……这“山魈”,难道真是什么山地的精怪不成?
璐璐姐抓紧了我的胳膊,声音带着惊疑:“蝉蝉,他……他好像是在帮我们挡住那怪人?”
我看着空地上那黑衣人的背影,心里乱成一团麻。帮我们?可他那副冷冰冰、看我们都像看垃圾的眼神,哪有半点帮忙的意思?但他确实挡住了最大的威胁……
就在这时,那“山魈”似乎被黑衣人的话激怒了,发出一声低沉不像人声的咆哮,僵硬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挥舞着那双软塌塌的胳膊,就朝着黑衣人扑了过去!
动作虽然僵硬,却带着一股恶风!
黑衣人冷哼一声,不闪不避,右手闪电般探出,不是去格挡,而是直接迎向了“山魈”抓来的手腕!
“嗤——”
一声轻微的、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到皮肉的声音响起。
“山魈”触电般缩回手,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那声音更加不似人声了!手腕被碰到的地方,竟然冒起一缕淡淡的黑烟!
黑衣人身形飘忽,如同鬼魅,绕着“山魈”快速移动,手指或点或划,每一次触碰,都让那“山魈”身体一颤,发出痛苦的嚎叫,身上冒起丝丝黑烟。
空地上一时间只剩下“山魈”凄厉的怪叫、黑衣人移动时带起的风声,以及那些寨民惊恐的抽气声。
我们几个在竹楼里都看呆了。
这黑衣人……用的这是什么手段?也太厉害了吧!那让我们头皮发麻的怪人,在他面前简直像个小鸡仔!
“他……他好强!”夏夏喃喃道,眼睛瞪得老大。
我心里却越来越沉。这黑衣人越强,越让人害怕,他解决了“山魈”之后,会怎么对我们?
毕竟刚才看我们的眼神,可算不上太友好。
就在这时,黑衣人的动作突然一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扭头,看向寨子深处的方向,那双墨黑的眼瞳里,第一次露出了些许凝重的神色。
几乎同时,寨子深处,那停了有一会儿的沉闷鼓声,突然又“咚”地一声,响了起来!
这一次,鼓声更加急促,更加诡异,敲在人的心口上,让人一阵阵发慌。
空地上,那些原本惊恐失措的寨民,听到这鼓声,眼神一下子又变得狂热起来,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重新向我们所在的竹楼逼近!
而那个被黑衣人打得浑身冒黑烟的“山魈”,在鼓声响起的刹那,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浑浊的眼珠里泛起一种不正常的红光,喉咙里的“嗬嗬”声变成了低沉的咆哮,竟然不顾身上的伤,再次疯狂地扑向黑衣人!
“糟了!”璐璐姐脸色一变,“那老寨主的鼓声有古怪!”
前有狼,后有虎,我们被堵在这破竹楼里,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看着外面混乱的场面,又看看身边瑟瑟发抖的琳琅和强作镇定的璐璐姐和夏夏,握紧了手里的短刀,手心冰凉。
这黑衣人对付一个发狂的“山魈”已经不易,还能顾得上我们吗?
那要命的鼓声,到底藏着什么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