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秦霜看着余年好像暂时失去了头绪,她将目光投向女孩。
天台的风变得更凌冽了,雪花砸落在两人之间,画出了一道隔阂。
女孩皱着眉头没说话。
现在,余年已经走入了她规划好的路线,只要顺着走下去,她一直在等待的时机就会出现了。
但她仍有些许担忧,隔绝燧人的那层薄薄的约定要失效了,所以她在犹豫是否要加快进程。
她很清楚,如果燧人这次没能成功从历史长河的底部翻涌上岸,那么后面大概就不会有机会了。
他们需要燧人,不仅是燧人本身的历史意义还是燧人的星星之火,他们都需要。
可余年的存在,她也想要一并解决,因为她也知道,过了这个村她就无法再对余年下手了。
女孩有些无奈,她轻轻的将手覆盖在了胸前,闭上双眼,呼出了一缕白烟,白烟在空中打着旋升空。
“是我输了。”
女孩最后还是放弃了要杀死余年的念头,真理高塔来得快很正常,但伊塔库亚密教的大主教来得太快了,远远超出了她的预算。
而且,华光教会的人也在路上了,没错的话,他们派出的是惩戒骑士团的团长——斯诺登·德里斯,一位强大而又温和的狂信徒,他的到来无疑会带来华光的教义以及对外宣布正式在燧人落子,与其他诸多教会分食燧人的一切。
数不清的大小教会都在往燧人这里赶,奉着神谕的、为了一己私欲的、探索历史的,那些人一茬又一茬的在往这里赶,嗅觉比鬣狗还要灵敏,等不及猎物死去就要上前分食。
为什么会这样她也很清楚。
是玛菲尔西教团出问题了,格林大主教背叛了她,那个老人提前放出了燧人的消息,引动了灰雾里的鬣狗。
“秦小姐,你可以离开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不再受到我的控制。”
“嗯?”
秦霜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位一直以来都胸有成竹的女孩。但女孩露出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无奈。
“你们的大主教违约了。”
女孩收起了那份无奈,眼神寒意十足的扫向这位小祭司,秦霜却好像在那双眼眸中看见了庆幸?
就那么一丝丝,只是那一抹让她感到怪异的情绪转瞬即逝,再看去,那双眸子只是倒映出了漫天的雪花。
“大主教从不违约。”
秦霜没去过多思索女孩刚刚露出的那份庆幸,只是淡淡开口为自家大主教辩解。
“小屁孩,你能知道什么。”
女孩对秦霜的话毫不在意,神色如常,她摆摆手,“爱走不走,死了你家大主教也没法找我麻烦。”
话毕,她不再理会秦霜抬手招来了竖琴,单指扣住琴弦用力滑动,指尖流出的鲜血很快染红了由不知名材料修成的琴弦。
巨大的竖琴奏响了它的最后一首不成旋律的曲,拨出了一层银白色的音浪,随后带血的琴弦绷断,在秦霜的耳边如闷雷炸响,这片雾海更为躁动了。
那层音浪似乎肉眼可见,它冲破了灰色的雾气奔涌着打破了空气的桎梏给整个城市抹上了一层纱。
而与此同时,云端之上的三人刚刚结束了关于渎神者讨论,段升很是有信心的根据他所掌握的资料提出渎神者实际上分为两种:一种是亵渎现世神明,被现世的神明降下惩罚的人;一种则并不是简单的亵渎神明那么简单,而是知晓了某种秘密或知识的人,而这样的知识或秘密可能直至神明的本源。
不过关于神明的本源就不是他该了解的东西了,就算他了解他也不可能会在一位信徒的面前说出来,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嗯,有趣,段先生,但如何对渎神者进行区分呢?”
玥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后对着段升露出了一抹微笑。
“神谕。”段升轻轻摇头,“我们只能从神谕上了解。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嗯,段先生的分析确实很有趣,看来在渎神者这方面的知识,我也还需要一些了解和学习。
不过,现在,她好像开始了。玥女士,你打算怎么做?”
真理先生在很有礼貌的等待段升说完一段话后,将话题引回了眼前他们本该早就考虑的问题。
那就是,燧人接下来会带来的利益,怎么分?
当然,真理高塔不会对这个感兴趣,他们来这里主要还是要观摩一下,历史上浮会对世界造成怎么样的影响,他们关注的这不仅是物理层面的影响还有精神层面和历史层面。
物质的构造如同那些零星记载中会被重新构造,人类文明的历史是否会迎来进一步的解封,所有的人类的精神或者是阈值是否会进一步降低,这些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真理高塔该关注的东西。
这可是仅仅存在于传闻中的事。
而那些其他的,关于所有人的死活,他们并不在意。在追寻真理的路途上,悲悯是最不该存在的。
他们确实不会对人见死不救,可一旦与自身所追求的有关,他们更乐意将那些垂死挣扎的人们送往他们该去的地方。
不过作为一位绅士,他话中的意思自然是希望伊塔库亚密教不要打扰他们对真理的追求,这会让双方都不好看。
但很显然,这伊塔库亚的大主教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笑笑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将目光投向下方的城市,没有说话。
这些事情她不可能做出保证,哪怕她眼前的男人很可能是神明之下的第一人也不行。
有些事情是无法退让的。
于是,真理先生也对不再开口,只是含笑望着下方的变故。
玥女士的想法与他无关,有些事情他只做从不在乎挡在面前的是什么。点出个话题只是他的绅士本能。
他也很清楚,按照原本的计划,那位不会那么心急的让历史开始上浮,现在看来是各方带来的压力迫使她不得不提前开始。
一旦有足够多的神明向这里投下视线,那所谓的无神之地,便也不攻自破。
这就是凡人的悲哀,费尽心思在历史长河上降下所谓‘无神’的障眼法,无非只是能够阻隔其内部释放的信息以及让神明下意识的忽视此处罢了。
一旦真正的有神明在这里降下视线,凡人又如何能够阻挡?
莫蒂很清楚,这就是凡人的悲哀。
人神两隔,那只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罢了。他只要仍走在找寻那所谓神明起源的路上就不可避免的会有这样的悲叹。
在这样的旅途中,他也终究只是个路人,如果他仍然是当年刚刚踏入这条旅途中的青年,现在一定会大发神威将所有的教会清退,帮着下面的普通人一同托起那层厚重的历史。
但很可惜,他早就不是那个热血的青年了。
段升见两位不再说话,只得无奈的继续喝茶,不过心底里还是高兴的,毕竟那些研究得出的成果已经在这两位大佬面前被全盘托出。
并且还没有遭到反驳,甚至从玥女士的身上补全了其他的信息,给他的理论奠下了更为厚实的地基。
渎神者啊。灰雾里最具神秘的身份之一,已经被他一步又一步的补全了资料,这足以让他名垂青史。当然,这段历史还会不会广为人知就不清楚了。
但作为一个纯粹的学者,探知真理的路程就已经让他感到满足。
不过,他也很好奇,在燧人那片虚假的历史中遇到的那位渎神者,这次会在这段故事中扮演怎么样的角色?
他到底又会是哪一种渎神者呢?段升很希望余年会是第二种,这样他对于渎神的一切就又有了前进的方向。
所以,这位老人也同样将目光投下,只是与其他两位不同的是,他的眼中带着好奇,以及对真理践行的渴望。
有些乌黑的云层层叠叠,却也无法阻止他们的目光。
不管是逐利者还是探索者,在此刻,所有的目光都被那层缓缓覆盖全城的音浪所吸引。
历史的层层叠嶂开始真正在灰雾中起伏。
这座钢铁丛林中出现一层又一层叠在一起的虚影,它们在灰雾中朦朦胧胧托起了厚重的历史。
燧人所有的过去,所有曾真实存在的历史浮出水面。
此刻,燧人真正在时光的长河中溅起了浪花。
而在那数一层的历史重影中薛卫青正被魏青青搀扶着走入星火总部,黎明奇在星火的地下接受治疗,索拉求斯的圣女正抱着双手与靠在墙上的顾影寒对视,陈可可正赤足走在黑色的迷梦里,至于陈望炎,他此刻正被萤一死死的摁住动弹不得。
至于那些普通人,高高在上的超凡们不会关注。
对于此时的变故,藏在雾中的余年只是轻轻叹气,呢喃道。
“历史的泡影只是无根浮萍啊,你为什么还是不明白?”
历史的厚重从来不是一人能托起的,哪怕是神明也无法做到。小姑娘看来还是没懂夜之国存在的意义。
像是要映衬他的话似的,风雪顿时刮起了寒意,漫天的雪花纷纷坠落,这座身负燧人之名的城市在风雪中恍恍惚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