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银行上班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去见沈梦昭一面。
刚在她办公室坐下,她便用带着几分揶揄的目光将我上下打量:“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关行长这是新婚燕尔之后,特意来拜会长辈了?”
她既开口打趣,我自然也不甘示弱:“我倒想喊声妈妈,就怕您不敢应。”
她霎时红了脸,垂下眼帘。明明不是对手,却偏要逞这个强——论唇枪舌剑,她何时在我这儿讨到过便宜?
我怕她难为情,便将话题引回正题:“增发的事林蕈说已经批了,你们这边准备得如何?”
她神色一正,瞬间恢复了平日的干练:“和省工投集团已经对接完毕,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岳明远那边有什么动静?”
“我安排了两名基金经理密切跟进,但奇怪的是他那边异常平静,反而是几个持仓较大的散户在陆续清仓。”
我不由蹙眉——岳明远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先按我们的节奏推进,”我沉吟道,“但继续盯紧他们那边的动向。”
沈梦昭点头,随即提出顾虑:“这次为林蕈增发几乎用尽了我们所有流动资金。这部分股票有一年锁定期,机构投资者又被岳明远打了招呼,我们募资有限。总不能这一年都坐吃山空吧?”
又是钱的问题。
“没请省长出面想想办法?”
她瞥我一眼:“我辞职时他就明确说过,绝不会在工作上给我任何便利。”
“冯磊呢?”
“别提他,”她语气轻蔑,“他没那个本事。”
我思忖片刻:“我让彭晓惠在香港想办法筹措一笔资金,但需要时间。另外,我们银行托管的企业年金规模约两亿,可以签订合作协议交由你进行投资配置。前提是必须保值增值——”我微微一笑,“总不能把大家的养老钱都赔进去。”
她眼中顿时泛起光彩,唇角扬起:“真的?”随即又流露出顾虑,“但这会不会涉及利益输送?你那边能交代过去吗?”
我不由轻笑:“你给过我什么特殊利益吗?据我所知,我们之间非亲非故,纯粹是业务合作。”
她的脸颊倏地飞红,嗔怪地瞪了我一眼:“关宏军,你这副痞气怕是这辈子都改不掉了。”
我收敛笑意,语气忽然低沉下来,感伤地说:“那家宾馆停业了,正在重新装修,听说要改成一家超市。”
她立刻明白我说的是我们曾经幽会的那家宾馆,眼神也随之黯淡:“我知道了……世间万事,总有落幕的时候。”
我凝视着她的脸庞,她平静地回望着我。在短暂的几秒钟里,我们相对无言,唯有旧日时光在静默中流淌。
最终,还是她先开口,声音轻柔却坚定:“好在,我们都走过来了。”
回到市里,我没有直接去银行,而是先去了那栋独栋别墅。它静静坐落在群山环抱之中,绿树掩映,雾霭缭绕,显得格外静谧。
王勇开车过来送钥匙,一见我就涨红了脸,略显局促地说:“恭喜您,行长。”
我接过钥匙,随口问道:“恭喜什么?”
“您……结婚的事。”他声音里带着真诚的喜悦。
我微微一笑:“谢谢。”接着掂了掂手中的车钥匙,“是按我要求的那款,顶配吗?”
他连忙点头:“是的,奥迪A4L旗舰型,既大气又不张扬,完全符合您的要求。”
我满意地点点头,特意嘱咐道:“买房买车这两件事,只有你知道就好,不要对其他人提起。”
他立即挺直身子,做了个立正的姿势:“行长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屋里都打扫干净了?”
他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爽朗:“我亲自打扫的,一尘不染,跟新房一样。”
我和蔼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办事,我向来放心。先回去吧,有事我再联系你。”
他又是一个利落的立正:“是!”
送走王勇,我独自走进别墅仔细查看了一番。虽不及香港毕架山花园那处住宅奢华,但空间更为开阔,上下两层纯欧式设计,整体风格沉稳大气,让我颇为满意。
这时魏芷萱来电:“我到了,你在哪儿?”
“进门就能看见我。”
电话挂断不久,门铃响起。我打开厚重的铜门,她站在门外,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蜜月结束了?”
我深知她情绪由来,故意避开话锋,伸手作邀请状:“来看看,这房子怎么样?”
她打量着四周,微微撇嘴:“这么偏僻?你租这么大房子做什么?出租车绕了好久才找到。”
“不是租的。”我注视着她的眼睛,“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和我的家。”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
“千真万确。”
她眼中瞬间燃起明亮的火焰,整个人撞进我怀里,双手环住我的脖颈,用一个炽热的吻封住了我的唇。
她良久才依依不舍地松开,眼中仍带着几分不可置信:“这么大的别墅……得花多少钱啊?”
我轻抚她的后背:“钱不是问题。别人拥有的,你也值得拥有。”
她依然惴惴不安:“到底多少钱?我心里不踏实。”
“一个老板用这处房产在我们银行做抵押,后来还不上款,法拍时我托人拍下来的。”我语气轻松,“办完所有手续,也就三百多万。”
“三百多万?”她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你从哪里筹来这么多钱?该不会是……”
“放心,”我打断她的担忧,“既没偷也没抢。你安心住下就是。”
她又蹙起眉:“可是这里太偏了,我去茶楼来回很不方便。”
我掏出那把崭新的车钥匙,在她眼前轻轻一晃:“这是你的了,代步工具。”
她惊喜地接过钥匙,眼中泛起感激的泪光:“关宏军,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我故作不悦:“你叫我什么?”
一抹红霞飞上她的脸颊。她略带扭捏,声音轻柔却清晰:“老公。”
我满意地笑了,一把将她横抱起来:“走,我们上楼去看看属于我们的卧室。”
和煦的冬日暖阳透过整面落地窗,为宽敞的卧室铺上一层暖意。她慵懒地趴在床上,光线勾勒出曼妙的身形曲线,肌肤上的细小绒毛在光晕中清晰可见。
“在看什么?”她声音里透着疲惫后的无力。
“在看阳光里的你。”我轻声说。
她嘤咛一声,害羞地别过脸去:“有什么好看的……跟你家那位比起来,我都人老珠黄了。”
“你把自己保养得这么好,哪里像快四十的人。”我的目光流连在她光滑的肩线上。
她转回头来,眼中漾着温柔水光:“真的?”
“当然。”我抚过她的发丝,“你知道,我从不轻易说这些。”
她的指尖在我胸前轻轻画着圈,忽然轻声问:“在你经历过的女人里……最爱的是哪一个?”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在这个光线缱绻的卧室里,提起那个名字近乎一种亵渎。
“说吧,”她往我怀里靠了靠,“我不会生气的。”
我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感伤,轻声说道:“她已经离开我七年多了。”
她微微抬起头,双手托着下巴,眼中带着好奇:“既然那么爱她,为什么还会分开呢?”
我望向窗外,声音有些飘忽:“我也不知道原因……或许,只有上帝才知道答案。”
她眨了眨眼,仿佛明白了什么,声音变得更轻:“她……已经不在了?”
我点了点头,没有回避:“嗯,她就是曦曦的妈妈,朱清婉。”
她眼中掠过一丝羡慕,低语道:“她一定很幸福。”
我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起身下床,从行李箱中取出两个精致的盒子递给她。
“是给我的礼物吗?”她眼中泛起惊喜。
“这是在香港聚轩为你选的翡翠吊坠,看看喜不喜欢。”我打开盒子,取出那枚帝王绿高冰翡翠,轻轻放在她掌心。
她眼中顿时绽放出惊叹的光芒:“太美了……这一定很贵重吧?”
“你喜欢就好。”我注视着她欣喜的模样,心中泛起一阵涟漪,“有些东西,本就不是用价格能够衡量的。”
看着心爱之人对礼物爱不释手的模样,确实会让人心生一种深沉的满足。也许,这正是男人努力奋斗的源动力之一。
当我打开第二个盒子,取出那部黑莓p9981手机时,她的反应明显淡了下来:“这手机看起来笨笨的,还没我的苹果5精致呢。”
“可别小看它,”我将手机递到她手中,“它的价格足够买三部苹果5还有余。”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这么贵?”
“价格不是重点,”我压低声音,“关键在于它经过加密处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懂了,以后这部手机,我只用来联系你。”
我满意地笑了,轻轻搓了搓肚子:“芷萱,我好像有点饿了。”
“被你一说,我肚子也开始叫了。”她笑着起身,“都中午了,我下楼给你弄点吃的吧?不过我的厨艺你也别太期待。”
我系上睡袍腰带:“还是我来吧。就不知道王勇有没有备好食材。”
她眼中漾起温柔的笑意:“没想到我老公还是个美食家,今天可要一饱口福了。”
看着她手忙脚乱地穿睡衣,我不禁打趣:“其实不穿也无妨,中央空调的温度刚好合适。”
她娇嗔地抿嘴:“想得美。”
我顺势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低语:“何况在这里,就算衣不蔽体也不会有人打扰。正好让我把你…从上到下都喂得饱饱的。”
她轻掐我的腰际,声音里带着甜蜜的嗔怪:“你呀,满脑子都是这些坏心思。”
所幸王勇考虑周到,早早将冰箱塞得满满当当——牛羊猪肉、各色鲜鱼与时令蔬菜一应俱全。
我在厨房里忙碌时,魏芷萱凑过来想帮忙,被我轻轻推到一旁。她只好倚在门边,满眼期待地看着我在灶台前煎炒烹炸。
“茶楼那边交给可靠的人打理吧,”我一边翻动锅铲一边劝她,“你该多在家歇歇。”
“我不去挣钱,你养我呀?”她半开玩笑地问。
“我何时说过不养?”见她眉眼间盈满幸福感,我顺势提议,“若觉得家里冷清,就把二老接来同住吧,他们年纪也大了。”
她眼神倏地一暗,沉默不语。我顿时了然她落寞的缘由——这般不见光的身份,怎忍心让父母亲眼目睹。
回银行上班的第一天,整个上午我几乎没做别的事,各部门主管络绎不绝地来到我的办公室签字。半个月的假期,竟积攒下这么多待处理的事务。
最后进来的是胡嘉和田馨馨这对年轻人。他们倒不是为签字或汇报工作而来——胡嘉递来一个厚实的红包,神色诚恳:“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没能参加您的婚礼,实在遗憾。”
我瞥了一眼,约莫是一万元的厚度,没有推拒。这份心意若是退回,反而会伤了两个年轻人的真诚。
“婚礼办得简单,行里同事我都没邀请,还望理解。”
两人连忙点头。
我示意他们在沙发就座,自己坐在主位:“恬恬,最近和你母亲见过面吗?”
她顿时脸红到耳根,跺脚嗔道:“关叔!您怎么也学我妈叫我小名了。”
“婚礼后和你母亲聊起你们,她左一个‘恬恬’右一个‘恬恬’,听得我都习惯了。”我笑着解释。
胡嘉接话:“馨馨在中心忙着攻关,实在太忙,有时还得住在行里,确实抽不开身。”
“工作再忙,也别忘了亲情。”我提醒道,又转向胡嘉:“你这边工作还顺利吗?”
他立即挺直腰板,神色认真地答道:“一切顺利。”
我目光落在他身上:“有没有考虑过换个环境发展?”
他略显迟疑:“领导,我不是金融科班出身,担心其他岗位难以胜任。”
“放轻松,就当是闲聊。”我挥挥手,“我的意思是调离银行系统,去更合适的平台。正如你所说,非专业背景在银行发展确实会受限。”
馨馨敏锐地插话:“关叔,现在有合适的机会吗?”
“我注意到市委办公室秘书一科正在遴选副科长,主要负责齐书记的文书工作。”我看向胡嘉,“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胡嘉的神情顿时复杂起来——向往与不舍在他眼中交织。馨馨却若有所思,突然直截了当地问:“是不是……我妈跟您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