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客栈,要了一间紧邻陆景房间的上房,郑少坤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
陆景正准备回房,听到这声叹息,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问道:“郑老哥,何故叹气?是担心接下来的路途?”
“非也非也。”
郑少坤摇了摇头,一脸遗憾地说道:“我是在叹息,这漫漫长夜,孤枕难眠啊。今晚身边没人陪,这觉怕是睡不踏实咯。”
陆景闻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家伙,刚才才经历了一场刺杀,差点小命不保,现在居然还有心思想这种事?
“郑老哥真是好雅兴。”陆景笑着打趣道,“这等时候,还时刻不忘找女人,在下佩服。”
郑少坤也不尴尬,反而理直气壮地嘿嘿一笑:“陆兄弟,这就是你不懂了。人生在世,及时行乐。老哥我没别的爱好,就好这一口。
这要是没了女人,哪怕是睡在金山上,那也是索然无味啊。”
“行行行,那你早点休息,梦里啥都有。”
陆景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跟他贫嘴。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郑少坤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陆景也推门回房。
房间内一片安静。
陆景并未急着入睡,而是盘膝坐在榻上,听着窗外北风呼啸,坐在桌边喝茶。
郑少坤刚才那番话,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
不得不说,南宫雄这老狐狸确实是个人才。
骗着景帝的国库军饷,还能在民间博个镇北王的忠烈美名。
这养寇自重的手段,玩得可谓是炉火纯青。
至于什么揭发真相、替天行道?
陆景没什么兴趣。
他可没那闲工夫去当大景的救世主,更没兴趣帮景帝清理门户。
那老小子,如今后宫都被自己捅得千疮百孔,头顶绿得发光,还在乎这点江山社稷的烂账?
况且,这世道本就没什么非黑即白。
南宫雄吃相虽然难看,甚至可以说是喝兵血、吃人肉,但好歹维持了北境表面上的安稳。
若是真把这层窗户纸捅破,南宫雄狗急跳墙直接反了,或者大乾那边撕破脸皮真打过来。
倒霉的,还是底下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百姓。
这也算是一种畸形且残酷的平衡。
只要这平衡没崩,大人物们就都能在桌上混口饭吃,至于桌子底下被踩死的蝼蚁,谁会在意?
想罢,他摒弃杂念,缓缓闭上双眼。
不管这世道怎么乱,拳头硬才是硬道理。
等到自己真正无敌于世,什么镇北王,什么世家,不过都是些反手可灭的土鸡瓦狗罢了。
他缓缓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体内。
之前吞噬了鸿华之后,虽然境界直接冲到了宗师巅峰,但那庞大的气血精华和真气,并未完全消化殆尽。
还有一部分能量,积淀在他体内。
“趁着今晚,将这些残留的能量彻底炼化,稳固根基。”
陆景心中暗道。
随着《吞天诀》的运转,一丝丝精纯的能量被从身体各处调动起来,汇入丹田气海,不断冲刷、淬炼着他的经脉与骨骼。
他的气息,在这静谧的夜色中,愈发深沉、厚重。
…………
翌日,清晨。
镇北王府,世子寝宫。
南宫磊刚在侍女的服侍下穿好锦袍,来到大殿内用膳。
一名心腹手下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跪倒在地:“世子爷,大事不好了!”
“一大清早的,号丧呢?”南宫磊不悦地皱起眉头,一脚将那手下踹翻,“有屁快放!”
那手下顾不得疼痛,连忙爬起来,哭丧着脸说道:“咱们昨晚派出去的那几个兄弟,全死了!”
“你说什么?”
南宫磊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全死了?那胖子这么厉害?”
手下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根据现场的痕迹来看,咱们的兄弟几乎是被人瞬间秒杀的,甚至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废物!全都是废物!”
南宫磊怒骂道。
他昨晚在青楼被那胖子羞辱了几句,心里憋着一口气,想着派几个人去把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好在美人面前显摆显摆。
毕竟,这可是北渊城,是他南宫家的地盘!
那胖子不仅不知死活地跟自己抢女人,现在竟然还敢杀自己的人?
这是在打他南宫世子的脸!
“给本世子查,全城搜查!”
“就算是把北渊城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个死胖子给我找出来,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而充满威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一大早的,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南宫磊身子一僵,连忙收敛了脸上的戾气,换上一副恭顺的模样。
只见一位身穿暗金色蟒袍,面容刚毅,气势深沉如渊的中年男人,背着手缓缓走了进来。
正是大景北境的土皇帝,镇北王——南宫雄!
“父王,您回来了。”南宫磊赶忙迎了上去,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孩儿这不是气不过,有人竟敢在咱们北渊城撒野……”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父亲的脸色,试探着问道:“对了,父王,您这次去和大乾的人议事,怎么样?他们那边怎么说?”
南宫雄走到旁边坐下,端起侍女奉上的热茶抿了一口,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淡淡道:
“大乾那边传来消息,说大乾郑家的那位大少爷,刚从大宁那边回来,似乎并没有走水路,而是绕道来了我们北境。”
“郑家大少爷?”
南宫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您是说,那个号称大乾首富的郑家?”
“正是。”
南宫雄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位郑大少爷,前些日子去参加方腊的称帝大典,回程的路上被人追杀,不得已才逃到了大景。”
“追杀?谁这么大胆子?”南宫磊有些好奇。
“还能有谁?”南宫雄冷笑一声,“豪门深似海,估计是他那个最近刚认祖归宗的私生子弟弟干的好事。郑家那位老家主身体每况愈下,家产争夺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他说到这,放下茶杯,看向南宫磊,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大乾那边有人托关系找到了我,出价两百万两白银,让我们帮忙把这位郑大少爷给留在北境。”
“两百万两?”
南宫磊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贪婪之色溢于言表,“这么多钱?父王,那咱们必须得把人抓住啊!这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嗯,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南宫雄点了点头,随手从袖中掏出一张卷起来的画像,扔在桌上,“这是那位郑大少爷的画像,你让人拿着去城里……”
南宫磊连忙拿起画像展开。
只看了一眼,他整个人瞬间愣住了。
画像上,那张略显圆润、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笑意的脸,实在是太熟悉了!
这特么不就是昨晚在青楼跟自己抢女人的那个死胖子吗?!
“这……这……”
南宫磊指着画像,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怎么?你见过?”
南宫雄敏锐地察觉到了儿子的异常,眉头微皱,沉声问道。
“见过……”
南宫磊咽了口唾沫,不敢隐瞒,将昨晚在青楼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派人去刺杀结果反被团灭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听完儿子的叙述,南宫雄先是一愣,随即竟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啊!”
他拍了拍南宫磊的肩膀,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你这混账小子,平日里只知道寻花问柳,没想到这次去青楼,倒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干了件好事!”
“本来还担心那郑少坤藏得深,不好找。
没想到,他不走寻常路,竟然真的不仅来了北境,还直接撞到了我们北渊城,甚至送到了你面前!”
南宫雄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两百万两,这是老天爷要赏给我们南宫家的财运,挡都挡不住!”
他当即下令:“传我军令,即刻封锁全城四门,许进不许出!全城大搜捕,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位郑大少爷给我揪出来!”
“是,孩儿这就去办!”
南宫磊兴奋地领命,转身就要往外冲。
“慢着!”
南宫雄忽然叫住了他,神色变得郑重了几分。
“动作要快,动静可以大,但时间不能拖得太久。务必要在中午之前,把人给我找到,然后解除封锁。”
“为什么?”南宫磊有些不解,“咱们北渊城咱们说了算,封个几天又如何?”
南宫雄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敬畏:
“玄天宗的一位贵客,今日午后便会抵达北渊城。此人乃是玄天宗年轻一代的高徒,出来历练路过此地。”
“玄天宗?”
南宫磊闻言,也是心头一震。
那可是传说中的隐世宗门,而且还是隐世宗门里最顶尖的存在!
“没错。”南宫雄点了点头,神色肃穆,“我已经安排好了接待事宜,必须要给足对方面子。若是到时候城门紧闭,全城戒严,冲撞了贵客,那咱们南宫家可担待不起。”
“孩儿明白了!”
南宫磊心中也是一凛,不敢再有丝毫怠慢。
“孩儿这就带人去搜,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胖子找出来!”
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一脸的兴奋和狠厉,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南宫雄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嘴上呢喃。
“两百万两……若是能攀上玄天宗的关系,哪怕只是结个善缘,这区区两百万两,又算得了什么?”
…………
悦来客栈。
陆景正慢条斯理地用着早膳,手里捏着一个刚出笼的肉包子,吃得津津有味。
“砰!”
房门被人猛地撞开。
郑少坤连衣服扣子都没系好,一脸惊慌失措地冲了进来,那张圆润的脸上满是冷汗。
“陆兄弟,出大事了!”
陆景咽下嘴里的包子,抬眼看了他一眼,淡定地问道:“怎么了?天塌了?”
“比天塌了还严重!”
郑少坤急得直跺脚,压低声音说道:“我刚听楼下的伙计说,现在的北渊城已经许进不许出了!
官兵正在全城封锁,挨家挨户地搜查,连只苍蝇都不放过!看这架势,除了找咱们俩,还能找谁?”
“全城封锁?”
陆景闻言,脸上并未露出丝毫惊慌之色。
他微微点头,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道:
“慌什么?没事,安心坐下。有我在,我能保你。”
他的语气平淡如水,却透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强大自信。
郑少坤看着陆景这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原本担心的心情,竟然莫名其妙地放下了一半。
他深吸一口气,在陆景对面坐了下来。
然而,这口气还没松到底。
“隆隆!”
一阵整齐划一的沉重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整座客栈围了个水泄不通。
“里面的闲杂人等,不想死的,全都滚出来,违者,杀无赦!”
一声气十足的暴喝在客栈外炸响。
顷刻间,客栈内乱作一团。
掌柜的、伙计、还有住店的客人们,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多留,争先恐后地逃了出去。
不过片刻功夫,原本热闹的客栈,就变得空空荡荡,一片死寂。
门外,黑压压的枪尖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郑少坤看着窗外那密密麻麻的官兵,还有隐藏在暗处若隐若现的高手气息,只觉得头皮发麻。
“陆……陆兄弟,咱们为何不直接跑啊?”
郑少坤咽了口唾沫,疑惑地问道,“趁着还没围死,凭你的身手,带我杀出去应该不难吧?
这可是镇北王府的地盘,这么多高手,咱们这么硬碰硬……是不是有点太托大了?”
虽然他知道陆景厉害,但这毕竟是人家的老巢,双拳难敌四手啊!
陆景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笑了笑。
“跑?为什么要跑?”
他放下茶杯,目光看向门外。
“放心吧,好好喝你的茶。有我在,你会没事的。”
陆景顿了顿:“那个南宫磊,以前跟我有些个人恩怨没算清楚。
既然他今天主动送上门来了,正好,我准备和他一起清算清算。”
“个人恩怨?清算?”
郑少坤一愣,随即恍然大悟。
怪不得陆兄弟这么淡定,甚至还有心情在这喝茶,原来是早就想找南宫磊的麻烦了。
不过……
郑少坤心里咯噔一下,看了陆景一眼,内心更发怵了。
陆兄弟该不会是想直接弄死南宫磊吧?
那可是镇北王的独生子,未来的小王爷啊!
要是真把他给宰了,那岂不是要和拥兵几十万、坐镇北境的镇北王结下不死不休的死仇?
到时候,咱们还能活着走出这北渊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