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泽洗漱出来，坐在临窗大炕上，接过孟绮为他倒的茶轻轻喝了一口。
孟绮坐到对面，从另一个壶里倒出琥珀色的茶水来。
“你喝的是什么？”宋承泽问。
“是桂圆雪梨茶，里面有桂圆，雪梨，干桂花，还有枸杞，冬天里喝这个很好。”
“你平日里不喝茶？”
“喝的，只是下晌的时候不敢多喝，晚上会睡不着。这个茶是我二姐姐配制的，她很厉害，一年四季配的都不一样，又好喝又养身子。王爷要不要尝尝？”
宋承泽摇了摇头，“父皇赏你的什么？”
孟绮指了指头上插的那支喜鹊登梅珠钗，宋承泽放下茶杯在手里轻轻地转动着，“皇后娘娘呢？”
“皇后娘娘赏了一对玉镯子还有一副红宝石的头面。”
宋承泽嗯了一声，“母妃那里也是备的，只是没想到被皇后临时叫了过去，没带在身上。”
孟绮略有些吃惊，原来并不是莲妃主动去的坤宁宫，也不是莲妃不想让她去琼华宫，这都是皇后的意思，莲妃娘娘不得不跟着皇后的话往下接而已。
随即了然一笑，无论是宫里还是府里，就没有一处让人省心的，“我知道，待有机会进宫，我去取就是了。”
宋承泽抬头看她，孟绮迎着他的目光，接受着他的探寻。
她知道宋承泽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他随和平静的外表下有着比常人更加细腻的心，很少人能在与他的对视中坚持到最后。
她也知道，只凭这两次对话，宋承泽根本不可能相信她，所以，两人都在试探。
“王爷，刚刚那件事，我想与您解释一下。”
宋承泽一摆手，“不必，你只需告诉我，你让你的丫头去加倍打回来，是你故意为之，还是觉得应该那样？”
孟绮先是一愣，把这句话在心里想了一遍后才明白宋承泽是什么意思。
“王爷，我可以照实说吗？”
宋承泽露出不解的目光，想了想，点头道，“当然。”
“王府的后宅长久以来是什么情形，我不得而知，虽然没出嫁前，各位侧妃与庶妃的情况都做了了解，但真融入其中，了解的也只是十之一二。
“其实我想王爷心中一定也是有数的，不然不会发生昨天晚上的事，您也知道咱们昨天晚上的事瞒不住，静安园里会知道，王府里会知道，宫里更会知道。这说明什么？说明王府里杂人太多。
“而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原因不外乎三点，一是诺大的王府，内宅没有一个当家主事的，王爷又要应对外头的腥风血雨，难免会有看顾不到的时候，总会有不小心流露出去的。二是王爷对有些事故意为之，想让他们知道他们知道的，就比如昨天晚上的事。三就是如林氏这般，收刮着信息，想要利用这些信息达到自己的目的，甚至将这些信息夸大其词。”
宋承泽拧眉消化着孟绮的这几句话，却没有接话。
“因着昨天晚上王爷与我吵了架，今天又是我独自一人从宫中回来，这就让那些搜刮信息的人看出了苗头，想要验证她们的想法。”
“你是说林氏是有意的？”
“也许是，也许不是，我更相信这是一个巧合，只不过林氏想把它弄大。依我看，林氏应该只是想让王爷瞧见我跋扈的一面罢了。既然她想看，那就让所有人看好了，反正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我也是受了委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也许明天京里就会传出瑞王爷不喜瑞王妃，瑞王妃拿厨娘撒气的话来了。”
宋承泽给自己续上一杯茶，“所以，你刚刚是有意的？”
“对，只是没有与王爷商量，不敢太过，好歹先把林氏唬住。不敢瞒王爷，后宅的姐妹们是个什么脾性，我是一概不知，怕太过了倒影响了王爷的打算。”
宋承泽轻声道，“林氏平日里爱有些小心思，她要什么我知道，奈何有些事并不是我能决定的，所以，才会把府里的大多数事项交给她打理。今日这事，怕是她心有不服纵了下面的人。”
“今日之事其实也不能都怪她，也是凑巧了而已，而我也只是想利用这件事看一下大家的动向。况且，我也觉得如果按昨天与王爷议的做，那么这把柴加的倒是时候。”孟绮轻声道。
“这样看来，小厨房与那个宝塔肉都是你故意为之喽。”
“一半一半，我还想与王爷商量明天回门的事。”
“商量什么？海嬷嬷没安排好吗？还是回门礼没安排妥当？”
“并不是，王爷，我明天不打算回门了。”
宋承泽吃惊地道，“为何？”
“王爷，昨天晚上咱们吵了架，今天您又没陪我一同从宫中回来，中午又与厨娘生气，还对着侧妃发了脾气，又赶了两个看院门的婆子。您说，面对一位您原本就不喜却又不得不娶的妻子，新婚第一天就做出这么多事来，您还会想要陪她回门吗？”
宋承泽轻声道，“你说的一半一半就是这个？宝塔肉只是巧合，你借着这个由子就是想寻一个明天回不得门的理由？”
孟绮点了点头，“我想着，这几样加在一起理由应该是足够了的。但这只是大家知道的理由，还需要一个让怀南侯府不至于脸上无光的理由。”
宋承泽站了起来，走了两圈后站定，“你知不知道，一旦你明天真的不回门了，那么接下来就要按你定的走，你想好了吗？”
孟绮也跟着站了起来，“昨天晚上我就说过，不管我那梦里几分真几分假，我相信王爷都会是笑到最后的人。也许过程中，王爷的人手很多，但多我一个绝对会为您带来更多意想不到的好处。请王爷相信我，我是真心要帮助王爷，帮助王爷去抵挡外头那些王爷不方便处理的事，比如皇后娘娘那里，比如其他王妃那里，再比如与莲妃娘娘之间的种种。当然，这些并不是我说一句您就能相信的，所以，我才想让王爷给我机会，让我证明给您看，我做得到。”
宋承泽向孟绮走来，直到两人之间只余三拳的距离，“我说过，你那个梦里什么又过几年的事，我从来没想过，你以后也不要再提。但我不反对你刚刚说的那些，我再有能力也有做不到的事，的确是需要一个帮手。”
“我就是王爷那个帮手。”孟绮盯着宋承泽的眼睛，毫不躲避。
“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孟绮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对着宋承泽一礼，“谢王爷，我一定会证明给您看，您的选择是正确的。”
宋承泽看着她此时俏皮的样子，倒有了这个年纪小姑娘的活泼。
“既这样，有些话咱们就需要先说好才是。”宋承泽坐了回去。
“是，王爷想从哪里说？”
“我想，你既然想到这些，怕是心里早有章程，也是盘算很久了，说来听听你的打算。”
孟绮走到炕桌对面坐下，拿起小勺轻轻搅动着她的桂圆雪梨茶。
外头天暗了下来，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光线并不好，但宋承泽就是觉得孟绮那朱红色的指甲好似被光晃到自己的眼睛里。
“其一，虽然我并不知道朝堂上的事，但多少也听家里人说过，尤其是皇上头疾频发之后，无论是性情还是习惯都大变。就比如各府王妃原定的每五日进宫一次变得随时都有可能被单独召见。所以，我想着目前以我的能力，怕是府里的事顾不太多，静安园里有我的陪嫁。后宅就还让海嬷嬷与李氏和林氏操心着吧。”
宋承泽没想到孟绮会说这个，哪个女人出嫁后第一要紧的不是把中馈抓在手里？他原本还想着要怎么把后宅的事项分配一下，全部给孟绮又担心她年轻担不起来，不给她吧，又是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而且还有一点，宋承泽其实心里一直是非常介意她与洪哲那些过往的，想着一个心里有着别的男人的女人，怎么可能安心帮自己打理家事。与其让她弄的乱七八糟，还不如原来怎样就怎样。
只是这个想法，在昨天晚上谈过之后就改变了，他突然对孟绮有了一种莫名的信任，他觉得他看到的十六岁的孟绮身体里好似住着一个二十六岁的孟绮似的。
“你的意思是，你不想接管府里的中馈？”
虽然宋承泽问的很平静，但前世与他生活那么长时间，他的语气里暗藏的不悦，她还是听得出来的。
“不是不想，只是暂时的，待我把宫里和各王府内宅的事项摸透了，知道怎么应对了再接过来。且我向王爷保证，不管我以什么样的形象示人，我不会对府里内宅之事置之不理，我会以我的法子整顿内宅，也许用不上一年，必会让王爷没有后顾之忧。”
宋承泽听得这话，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