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自称是丰西府崔家的护卫,足有五六十人之多,持着刀便将崔家三兄弟的马车围住。
“你们要干什么!”
崔自立、崔少坡、崔宣吓得脸色苍白,其随行家眷更是惊恐万状的缩在马车中,惊叫声连连。
那为首的的锦衣短打的汉子,狞笑一声:
“尔等犯下大罪,还敢往丰西府而来!这是要连累整个宗族么!
老太爷早料到你们会如此,让我等在此送你们归天!”
崔自立叫道:“不!老太爷怎能如此!往日我们的孝敬不少,为何要如此对我们!
都是同族,我要见老太爷!”
崔少坡嚎道:“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不救我们也就算了,为何还要杀我们!”
而崔宣更是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浑身如筛糠。
“呵!时辰不早了,尔等上路吧!”
那为首之人一挥手,数十持刀的汉子冲杀而上。
崔自立等人也是有护卫的,不过只有十几人,见得这么多人围杀而来,哪还肯拼死相抵,拔了腿便要四散而逃。
“一个也别想跑!”
那锦衣汉子呼喝一声,崔家兄弟车队之后,又跳出来十几个手持弓箭之人,张了弓便射。
那十几个护卫纷纷中箭倒地,没死的也被人冲上来补了刀。
这片土坎之下惨嚎声四起,血流一地。
崔家三兄弟到得临死之时,才明白崔进名为何要他们出千山关往高丽跑。
可惜明白得太晚了。
那锦衣汉子看着满地的尸首,朝手下一挥手:“看看还有没有活口!再将所有财物搬走!制造山贼劫道的假象!”
就在他们搬运崔家三兄弟的财物时,后方突然出现一队兵卒,正杀气腾腾快速而来。
“不好!六爷,有兵卒来了!”
一个站在土坎上放哨的汉子,大声示警。
“有多少人!”
那叫六爷的锦衣汉子,眉头一皱,大声问道。
“不下两百人!”
“不好!定是追击崔自立等人的济洲水军!被他们发现咱们,咱们也好不了!快跑,财物不要了!”
六爷呜呼一声,喝令手下扔掉财货,转头往密林中跑。
他倒是个识好歹的,他们奉命来此伏杀崔家兄弟,为的是不让这三兄弟进入丰西府。
将其斩杀在济州地界内,伪造成山贼劫道的假象是最妥当的,他们自不敢与水军碰面。
且,他们还是越界杀人,一旦被济州的水军拿住,崔家主支的手伸不到水军大营,多少有些麻烦。
正如六爷所料,来的正是赶着崔家三兄弟往丰西府方向跑的叶子文。
叶子文一直不紧不慢的跟在他们身后,既不跟的过近,也不离得太远,始终保持五六里地之外。
就在六爷带着人,突然拦住崔家三兄弟的去路时,紧咬着他们的水军斥侯,连忙回禀叶子文。
叶子文听得前面有劫道的拦住崔家兄弟,眉毛根根竖起。
他带着二百袍泽,冒雪赶羊一般,好不容易将崔家兄弟赶到这里。
再有不到二百来里路,便进入丰西府了,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只待姜远来接手即可。
如若被一群劫道的给坏了事,那就功亏一篑了。
叶子文当即下令全速前进,必要赶在劫道的匪贼得手前,将崔家兄弟救下。
但叶子文还是来晚了一步,等得他赶到时,除了满地的尸首,与散落在路旁的财货,贼人已是不见踪影了。
“我特么!艹!”
叶子文怒吼一声,朝手下喝道:“看看还有没有喘气的!”
水军士卒们在满地的尸首中一阵翻找,拖出一个满脸是血的人来:
“校尉大人,这还有个喘气的!”
叶子文连忙奔上前去查看,只见这人穿得华贵,下颌留着一缕长髯,满脸是血。
这人的胸口被人捅了一刀,却并没有立即死去,张着嘴哆哆嗦嗦的喘气。
叶子文赶了崔家兄弟二日夜,自是对崔家兄弟的相貌熟悉的。
眼前这留着长髯之人,不正是崔自立么。
叶子文大声问道:“崔自立!谁劫的你们!”
“崔家主脉…老太爷…救我…”
崔自立吐出几口血来,只说了几个字,脑袋一歪,死了。
就在此时,北面官道之又传来马蹄之声,叶子文站起身来一看,却见得几十骑正朝此处疾驰而来。
“是侯爷!”
叶子文见得这队骑兵打着的旗帜,上面写着检校农司寺卿,连忙上前相迎。
“末将见过侯爷!”
叶子文奔上前去,拱手行礼。
姜远的目光却越过叶子文,落在土坎之下的尸首之上,眉头皱成了川字形:
“怎么回事?本侯不是命你撵着他们走么,怎的将他们杀了?!”
叶子文忙道:“侯爷,这些人并非末将所杀!”
姜远翻身下了马,凝声道:“那是谁人所为?”
叶子文禀道:“末将奉命将他们往丰西府赶,到得此处,却突然出来一伙人拦住崔家兄弟去路,据斥候察探的消息,这伙人有六七十人之多!
末将接得斥候禀报,赶来时已是这般了!”
姜远也是吃了一惊:“咝,这么多人,这一带有山贼出没?”
叶子文禀道:“估计那些人不是山贼!
末将刚找得一个活口,是那崔进名的长子崔自立,他只说得几个字就气绝了!”
“崔自立说什么了?”
“他说的是崔家主脉,老太爷。”
姜远听得这七个字,摸了摸下巴,自语道:
“难道崔家主脉料定崔家兄弟要往丰西府跑?
他们怕被牵连,自己下手截杀了崔家兄弟?
呵,这还真下得去手啊。”
叶子文一介校尉,只管按令行事,听得姜远自语的话,也不便发表看法,便也不言语。
姜远迈了步,亲自去检查了几具尸首,发现还有余温,显然这里的杀戮刚刚发生不久。
“呵,崔家主脉以为杀了崔家兄弟,不让他们进丰西府,本侯就拿他们没办法了么!可笑!
本侯来都来了,不搞点事出来,岂不是白跑这一趟!”
姜远又自语了一声,朝叶子文下令:
“叶校尉,此处有匪患作恶,想来这些匪贼跑得还不远!
本侯带人先行追击,你留下人手收敛尸首就地掩埋,再命人收拢财货送回水军大营!
剩余人马紧随本侯之后,定要清剿这些贼人!”
“末将遵命!”
叶子文领了命,分出人手掩埋尸首,拾捡散落的财物。
姜远则回到学子队伍中,朝鹤留湾的老兵们下令:
“老文,派出老兄弟,仔细辨别这伙贼人逃走的痕迹,务必追上!”
追寻敌踪,是鹤留湾老兵的拿手好戏,文益收当即领了几人先行追了下去。
“先生,我等也想随文叔等人前去。”
申栋梁与杨更年、李星辉策马上前请命。
他们发现,跟着鹤留湾的老兵,能学到很多在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特别是在斥候这一块。
“允了!多加小心,发现敌踪即刻回禀,不得接战!”
姜远大手一挥便同意了,他带着学子们出来,不是让他们当温室花朵的,该放手就放手。
“遵命!”
三个学子拱了手后,扬了马鞭紧紧跟上文益收等人,转眼消失在土坎之后。
姜远也随即打马出发,叶子文与一众水军兵卒没有马,就只能跑步跟随,不多时便被甩在的后面。
而留下收敛尸首的几十个士卒,将崔家兄弟与其家眷的尸首抬离官道,寻了个土凹扔了下去,盖了层薄土就算完事了。
这也算对得起崔家兄弟了,至少没让他们暴尸荒野。
随后这些士卒将散落的财货捡了,用崔家兄弟遗下的马车装了,赶着往济洲水军大营而去。
不管是先前劫杀崔家兄弟的主脉护卫,还是姜远与叶子文等人,都没有发现道路旁的灌木丛中还藏着两人。
这两人却正是崔宣的第三房妾室与其儿子。
他这第三房妾室姓牛,出身于济洲县郊的一个小地主之家,却是有些见识的。
牛妾室见得崔家已经死绝,又知崔家犯的灭族大罪,恐还会牵连到自己的娘家,所以她现在娘家也不敢回。
牛妾室与年幼小的儿子乔装打扮一番,随便选了个方向没目的的逃了,靠着身上仅的金银首饰换钱活命。
牛妾室孤儿寡母就这般飘落于江湖之中,受尽凌辱磨难,误打误撞之下,一路流浪到了平东都护府。
她母子二人又机缘巧合之下,搭乘商船过海到了新逻,从此在新逻安身立命。
后来崔姓渐渐在新逻开枝散叶成为大姓,甚至一度在早鱼半岛上搞事。
但很不幸,他们遇上的是姜远的子孙与其徒子徒孙,其结局可想而知。
这些都是后话,是另一个故事了,此处略提便罢。
且说姜远带着格物书院的弟子,一路追寻下去,一直追进了丰西府境内。
前方寻迹的文益收折返来报:
“东家,发现敌踪!在前面的小山之上,人数与叶校尉所说差不多,人人皆有刀兵,还有少量弓箭。”
姜远看了看前方不大的小山,见得山上居然有炊烟升起,不由得笑了。
这特么的也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伙人明知后面有兵卒,还敢生明火,是怕别人找不着他们么。
这倒是姜远错怪这伙人了,他们见得官兵赶来,便将崔家兄弟的财货扔了一地。
在他们的习惯性思维中,崔家兄弟已是死绝,水军兵卒得了财货,怎会还来追击。
这伙人逃出近百里后,见得天渐黑,后方又无追兵动静,可不得歇一歇么。
姜远看着那袅袅炊烟,朝身后的学子下令道:
“此时天将黑,那伙人定然不会再走!
咱们寻一避风处暂歇,吃些干粮补充体力,待得叶校尉上来,咱们兵合一处,围而歼之,尽量捉些活口。”
一众学子领了命,牵了马避入一处干涸的小河道中。
学子们就没有山上那伙人那么莽撞了,自是不会傻呼呼的生火取暖,只就着积雪嚼干饼。
姜远也没闲着,让学子们在此等候,他则与文益收、申栋梁等人,隐蔽潜行围着那不大的小山转了一圈。
对方虽是些乌合之众,但人数却不少,且皆都有刀兵,姜远也不敢太大意,依然按照行军打仗之法来应对。
总之小心无大错,他带着的是一群学子,哪怕伤到一个,姜远都得心疼得要命。
姜远侦察完,等天完全黑了下来后,这才回了学子们所在的小河道中。
此时叶子文带着人也已赶了上来,两处人马合在一处,刚好两百人。
这是因为,叶子文留了几十人崔家兄弟遇劫处清理掩埋尸首,人马便没那么多了。
“叶校尉,那西面是缓坡,缓坡之下是麦田,且正对着丰西府方向。
一旦咱们发动进攻,他们必定会往此处逃,你命人在西面山脚设下拌索活套。
再令大部分人马埋伏在南北两面,多点火把以吓敌!
本侯带着学子从东面杀入,将他们赶入麦田!”
姜远点着火折子,在雪地上画出大致地形图,开始布署战术。
而学子们也紧紧围拢过来观看,这却正是学习战术的好机会。
叶子文见得姜远这么安排,深觉合理。
姜远与学子们都骑有战马,山林冲杀反倒掣肘了战马的优势。
若是将这伙人赶到一望无垠的麦田中,战马就能发威了。
“末将遵命!”
叶子文领了命,将水军士卒分为三队,每队五十来人。
而后又制作了大量的火把,到时点燃以营造大军围山的假象。
待得叶子文领着人出发后,姜远对学子们道:
“这是你们第一次夜战,务必各自跟紧,没有为师之令不得擅动!
切记,不要随便发出声响!”
“诺!”
众学子一脸严肃,齐声领命。
“牵了马,出发!”
姜远当先钻出小河道,牵了马而行。
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倒也不需给马蹄裹布,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小山脚下。
而此时的小山之上,那截杀崔家兄弟的六爷,正带着一群崔家主脉的护卫与家丁,烤着火吃着肉干。
这些人嘴里骂骂咧咧,抱怨这天太冷,又骂济洲水军将那些财货给白捡了去,便宜那群丘八了。
他们却还浑然不知,他们口中骂的那些丘八,已然摸上山来了,且冰冷的刀已经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