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曦没说话。
顾时桉也没催促，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林语曦轻轻说了句：
“好。”
可话音刚落，她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明明自己才收了人家一笔数目不菲的巨款，怎么眼下这情形，倒好似顾时桉事事都得征求她的意见一般？
这般想着，她不禁有些赧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回应太过草率。
于是，林语曦又赶忙补了一句，“听你的就好。”
林语曦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说完那句话后，顾时桉周身的气场悄然发生了变化，原本带着冷峻的面容和缓了下来，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其实，我有件事儿还没跟你讲。” 吃完饭，林语曦轻轻拿起勺子，挖了一块色泽诱人的草莓慕斯。犹豫再三，她还是说出了口。
“什么事？” 顾时桉也尝尝了一下林语曦刚刚递给他的芒果千层。
蛋糕入口即化，恰到好处的甜度为他的心情又添了一抹甜。
平日里，他向来不吃这些甜腻的蛋糕，可当林语曦将蛋糕递到他面前时，他自然而然地就吃了一口。
“今天我见到周应辰了，他跑到我办公室来了。” 林语曦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瞥着顾时桉的脸色，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我真不知道他会来，他也太狡猾了，居然直接在官网挂了号，伪装成普通病人的身份混进来的。”
“嗯，你是医生，职责所在，他这么做，你确实没办法拒绝。” 顾时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问道：“后来呢？”
“后来，江芋晴也赶来了，听他们说话的语气，好像…… 他们俩在一起了。” 林语曦皱了下眉头，眉心处形成一道浅淡的褶皱。
“你介意？” 顾时桉动作一顿，缓缓放下手中的勺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当然不介意了！” 林语曦像是被触碰到了某根敏感的神经，突然提高了音调，“我只是觉得，他们这群富家子弟的感情生活太混乱了，让人恶心。”
说话间，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顾时桉，“额……” 慌乱之中咳嗽了几下，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说道：“抱歉，我没说你。”
“没关系。” 顾时桉语调平静，轻声问道：“后来呢？”
后来……
林语曦幽幽地叹了口气，语气里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惆怅，“但是时桉哥，你知道吗？我跟周应辰那段过往的感情，如今回想起来，就像是一场荒诞至极的闹剧，是个巨大的笑话。”
她微微低下头，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好像在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
沉默片刻，房间里的空气都跟着凝固起来，连千秋都发现了不对劲，摇晃着毛茸茸的脑袋走到了林语曦面前，将脑袋放在了她的大腿上。
林语曦低头摸了摸千秋的脑袋，再度开口，“其实这一年的时间里，我也想过分手，但只要想到当初他奋不顾身救了我的场面，我就心软了。原来从头到尾竟然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啊。” 她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在一起。
“我到现在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周应辰在看到明晃晃的刀子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犹豫，毫不犹豫地冲到我面前，将我紧紧护在了身下。
那一刻，要说我心里没有丝毫感动，那肯定是假话。”
林语曦微微仰头，望向天花板，像是在努力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滚落下来，“可是，我真的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他蓄意谋划、刻意安排的，他的目的，竟然只是为了让我心怀愧疚，从而迫使我点头同意跟他在一起。”
“时桉哥，我从来没有想过，事情的真相会是这般不堪。当初在医院的时候，他从未借着救了我的命为由，来要求我跟他在一起。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从没怀疑过那一刻他挺身而出的真心。可如今，我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一个被周应辰算计了的傻子。”
看着她刻意隐忍却还是无法避免抽动的肩膀，并没有说太多话安慰她，只是将桌上的抽纸推到了她面前，同时抽出两张，轻轻放在她的手心里，“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他就这样，坐在对面，静静地凝视着林语曦。只是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林语曦哭得更厉害了。
晶莹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簌簌地从睫毛间滚落，划过脸颊，在下巴处汇聚成串，吧嗒吧嗒地滴落在身前的桌面上。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只觉得心底有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就是想哭，好像只有哭出来才能稍稍舒缓这憋闷在胸口的难受劲儿。
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为这一年来错付的真心而哭，还是因为担忧此刻仍躺在 IcU 病房里的奶奶而哭。
又或者，这两种情绪相互缠绕，让她只能通过眼泪宣泄着这错综复杂的情绪。
时间在这一刻悄然静止，许久之后，林语曦抽了几张纸巾擦干泪水，她红着眼睛，望向顾时桉，眼眸中满是歉意，“对不起。”
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即便他们之间只是一纸合约的关系，可此刻，她身处顾时桉家中，却在他面前，为了另一个男人哭得这般狼狈。
这般情景，无论从哪个角度思量，都不恰当，让她心底涌起一股愧疚之情。
“林语曦，” 顾时桉轻声唤了她的名字，面色平静，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唯有微微颤动的喉结，隐隐透露出他内心并非表面这般波澜不惊，“你在我面前不需要这么拘谨。不要怕我，好吗？”
没等林语曦回答，顾时桉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那你先接电话，我去洗个脸。” 林语曦随即快速站起身来。
她不敢直视顾时桉此刻的眼神，慌乱地垂下眼帘，快步朝着楼上走去。
那背影略显仓促，好像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一般。
耳尖微微泛起的红晕，泄露了她心底一丝难以言喻的慌乱。
顾时桉蹙眉，修长的手指迅速划过屏幕接起电话，“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