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指尖摩挲着葫芦壁，愣了半瞬才点头笑道：“你认识我？”
木灵宗的师妹木灵语！“我们这一批弟子谁不晓得你呀！”小仙女的声音陡然亮了些，眼底泛起细碎水光，却不是悲戚，反倒裹着点按捺不住的激动，“你当年从遗迹没回来，木灵儿师妹偷偷抹了好几回眼泪，还把你在天剑仙门的经历说给我们听——那会儿我们都当戏言笑，谁能信是真的！这么说，民间传天剑仙门各派系斗得跟翻了锅似的，也是真的？难怪好好一个仙门说散就散，楼阁塌了，原是顶梁柱内里早被蛀空了啊……”小石头听着这小姑娘说话一套一套的，眉梢微挑：这嘴皮子，快能跟他家吴为叔媲美。
她总算揪着了话头，顺着这缕线索慢慢道来，天尘仙界这些年的剧变，被她这个小画匠执了细笔，一点点在他眼前勾勒出一幅牵心扯肺的画卷。
“剑九长老可是天剑仙门的顶梁柱！我们这些外宗小辈都听过他的名号——一人一剑每次都杀得那些邪魔歪道胆寒心颤！”木灵语的声音沉了下去，指尖无意识绞着裙摆，“他在的时候，天剑仙门就像立了根镇宗天剑似的，稳稳当当立在那儿。可偏有人觉得他挡了路、碍了事——就像盖楼阁，梁柱太粗占了地儿，那些想扩院子、建偏房图方便的人，就总琢磨着把这根顶梁柱拆了才痛快。”
小石头握着葫芦的手猛地一紧。
“石头师兄你都不知道，天尘仙界的乱，竟还跟你沾着点边！”木灵语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遗迹关闭时，敌对势力眼看他们盟友那边没捞着多少好处，进去的弟子还折损了大半；反倒是天剑仙门的友好势力得了成堆的发展资源。他们的弟子红着眼眶告恶状，说遗迹里你杀他们人最多，九峰十八妖跟着你抢他们资源，敌对势力连夜带人围了天剑仙门，要打灭宗战，把天剑仙门的未来掐死在萌芽里。结果你猜怎么着？天剑仙门里也不知哪个败家子，竟拿驱逐剑九当筹码，换来了暂时的太平！剑九长老带着他座下弟子，去了东荒那片混乱之地——那儿鱼龙混杂，离所有宗门都远，还是整个仙界唯一有魔族出没的地界。”
风从雾山深处卷来，裹着丝淡淡的血腥味，拂得木灵语的发丝贴在脸颊。小仙女说着说着，声音又低了下去，双手环膝抱成一团，像只被惊着的小兽缩在青石旁。小石头望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心头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原来撑起宗门的繁荣，除了硬邦邦的实力，还得有合得起的人心。
“没了剑九这根顶梁柱，剑无绝掌门在天剑仙门彻底成了空架子。”木灵语的声音裹着风飘过来，“他召集长老议事，各派系长老要么托病躲着不来，要么当庭就顶回去，说他的安排跟猪拱食似的愚蠢；派发宗门重要任务，弟子们只听自家派系主事的调遣，把他的谕令当耳旁风。到最后，门内各大派系拧成一股绳逼宫，硬是把他赶下了掌门之位。剑无绝这辈子处处忍让，到头来倒把自己活成了软柿子、烂泥巴——他望着殿外飘坠的银杏叶，终是叹了口气，带着百余弟子离开了天剑仙门，他好像原是打算去东荒投奔剑九长老的。”木灵语这小画师，把那些她觉得可信度高的传闻揉在一起，竟将天剑仙门的变局描搭得活灵活现。
“可他这一走，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再没了音讯。”木灵语的声音沉得发涩，“有传闻说，敌对势力早就在半路设了埋伏，黑风谷那一战，剑光血影搅碎了半边天，跟着他的弟子一个个倒在血泊里，剑无绝掌门用宗门重宝硬杀开一条血路，却也从此没了踪迹。这些都是传闻罢了，真相到底咋样，我也说不清……反正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再没露过面。”
“剑无绝一消失，天尘仙界立马冒出几百种传闻。”木灵语掰着手指头数，“有的说他被敌对势力挫骨扬灰，连魂魄都没剩下；有的说他带着残部卷走了宗门宝库，去混乱之地找剑九长老了；更离谱的，说他是天剑仙门千年笑柄，自知没脸见先祖，带着弟子钻进虚无通道流浪去了。最荒唐的是凡间茶馆的戏文——有人编说剑无绝某日在禁天渊散心，被渊底跳出来的绝色妖精掳走，当了压寨夫君！那话说得有模有样，连妖精穿青戴绿的裙裾样式都编得活灵活现。”小石头安静听着，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葫芦上的纹路，心里暗忖：这么多版本，指不定都是敌对势力放的烟幕弹，这群人最擅长撒谎甩黑锅安插奸细搞破坏了。
“传闻终究是传闻，真正的浩劫，等剑无绝失踪后才真的砸下来。”木灵语的声音透着股寒意，“天剑仙门没了主心骨，门内各大派系像饿狼见了肉似的抢权势，有的还拉着友好势力一起分好处。到后来，各派系杀红了眼，血雨腥风从宗门内里往外漫。”
“敌对势力明面上没帮任何一方，只在暗处添柴浇油、挑拨离间，坐看天剑仙门内部杀得尸横遍野。”她顿了顿，“这场从内闹起来的乱子，渐渐把天剑仙门的友好宗门都拽了进来，一个个卷进混战里，血战兽潮似的往外扩。”
“等天剑仙门各派系，连带着曾经的友好宗门世家都杀得精疲力竭、折损大半时，敌对势力终于露出獠牙。”木灵语的语气沉得像灌了铅，“所有敌对势力凑成盟军，倾巢而出，对着天剑仙门和所有友好宗门展开大范围灭宗战。”讲到这儿，她语气里浸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忧伤——单听这声音，小石头就猜得到，那一战定是天剑仙门及友好宗门的灭顶之灾。灭宗战啊，从来都是不死不休的厮杀，不管男女老幼，不管谁对谁错，刀落下来就没了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