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的玻璃上，田毅唇角那抹冷笑被拉得很长。董明珠那份举报材料早已成了垃圾桶里的碎屑，至于舆论战，他何尝不会？他给董明珠准备的杀招，此刻正在发酵——他故意让财务“不慎泄露”给媒体的报表上，一行黑体字格外刺眼：观天一号卫星60%的零部件，采购自董明珠旗下的珠海供应商，而质量缺陷率高达18%。
这一招，直接把董明珠钉死在了格力电器总裁的位置上。国企格力集团，未来十年，她怕是连集团核心决策层的边都摸不着了。“科技贡献，真是资本最好的盾牌。”田毅抿了口威士忌，舌尖的辛辣感漫开时，他忽然想起董明珠那套证据链——大疆提供的视频，呵，果然，就算是技术员出身的cEo，终究还是个合格的cEo。这样的合作伙伴，倒是值得深交。
同一时间的深圳，汪滔指尖的烟灰抖落在卫星云图上，田毅控股的“寰宇测绘”LoGo像枚尖刺，扎得他瞳孔发紧。窗外，乌云沉沉压着阳光高尔夫大厦的玻璃幕墙，深南大道上的车流在铅灰色天幕下，汇成一条条仓皇逃窜的银蛇。
“他居然真的把军用级遥感卫星送上去了……”汪滔喉咙发紧，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这次做得这么不地道……他会不会……”
“会不会把你绑块石头沉进大鹏湾？”导师李泽湘突然笑出声，银质雪茄剪“咔嗒”一声裁开巴西烟叶，动作利落如斩钉。这位与硅谷资本猎手过从甚密的老人，抬手拍了拍汪滔的肩膀，分析的话语混着掌心的节拍，一下下砸在汪滔耳膜上：“田毅用卫星翻盘，砸进去上亿成本；而你呢，不过用了一段视频。你猜猜，他现在是更想把你剁碎了喂鱼，还是更欣赏你这手手段？”
汪滔还没回过神，李泽湘裹着烟味的嗓音穿透雨幕：“田毅是个合格的资本家。在资本眼里，人只有两种——要么是能创造利润的刀，要么是需要修剪的枝。你挖坑让他差点栽了跟头，恭喜你，这证明你是把够锋利的好刀。”
李泽湘在办公室书房里，威士忌的醇香混着旧书的霉味在空气里弥漫。他抽出本《博弈论》拍在桌面，泛黄的书页间夹着一叠1997年的剪报，标题赫然是《索罗斯做空泰铢，东南亚金融危机爆发》。
“知道田毅是怎么起家的吗？”李泽湘蘸了点杯底的酒液，在桌面上画了个圈，酒渍顺着桃木纹路蔓延，“2002年他投了阿里巴巴之后，就敢打时间差，踩着广东非典病人的尸骨，把囤积的口罩一船拉去香港倒卖。”汪滔盯着那片晕开的酒渍，忽然想起自己在无人机展会上，把田毅鑫辉代工厂的视频“无意”间泄露给董明珠的事。“合作伙伴互相捅刀？”李泽湘突然揪住他的衣领，力道之大让汪滔呼吸一滞，“这他妈是资本家的成人礼！”
书柜的玻璃门上，映出两张脸：一张是汪滔毫无血色的嘴唇，紧抿着像条绷紧的弦；另一张是剪报上索罗斯的笑，眼角的褶皱里藏着洞悉一切的冷漠。
李泽湘算是把田毅看透了，而田毅也确实没让人失望。两人谈话间，一份传真已经送到了书房。
李泽湘甩过传真纸，寰宇测绘的新订单赫然在目，采购方正是田毅位于四川西昌的卫星公司。金额栏的数字让汪滔倒吸一口凉气——比他公司全年的总订单还多出两个零。
“卫星遥感数据嫁接无人机导航，”李泽湘用指节敲着田毅的签名，墨迹还带着点未干的润，“看清楚了？你挖坑让他发现了新金矿，现在，他需要个靠谱的矿工。”
传真纸下方，有行铅笔批注：“大疆风控模型缺陷分析。”附页里，密密麻麻标注着他公司参数的十七处漏洞，精确到投标书电子版的修改时间戳，一分一秒都不差。
窗外突然炸响一声惊雷，劈开厚重的乌云，白光瞬间照亮批注末尾的句子：“漏洞比钻石珍贵——它能打磨出更锋利的刀。”
汪滔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砸在传真纸上，滚烫的茶水溅湿了字迹。耳边再次响起李泽湘带着警示的话语：“资本家会把背叛折算成股权，复仇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低效的资产。”
汪滔盯着茶汤里浮沉的叶梗，恍惚间像看见了自己坠入深海的尸骸：“他就不怕我……再次背叛？”
李泽湘突然推过平板电脑：“自己看！”
屏幕亮起，一张卫星照片清晰可见：汪滔的保时捷停在城中村诊所外，深夜的路灯下，他正扶着怀孕的女友，一步一晃地蹒跚上楼，女友的手轻轻护着小腹。
“他知道你重感情，更懂得给背叛标个价码。”李泽湘的茶海腾起白雾，紫砂壶嘴斜斜对准汪滔颤抖的指尖，“尝尝，蒙顶甘露，今年的新茶。”
李泽湘没等汪滔回话，自己先抿了一口，茶味清苦回甘：“他给你活路，不是心善，是因为死人创造不了利润。”
“这叫活路？”汪滔猛地举起平板，屏幕上是田毅刚发的照片，像裹着冰，“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傻瓜！”李泽湘猛地拍向他的后背，力道让汪滔差点呛到，“威胁是相对的。这是你的软肋，他就要替你‘保护’好这软肋，好让你每台无人机，都变成他赚钱的工具。”
雨又下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汪滔抬头望向平安大厦顶层，田毅的身影仿佛就站在那层镀膜玻璃后，模糊得像个幽灵。他忽然懂了，资本天平的两端，一端的砝码叫把柄，另一端的砝码叫余生。田毅用这桩交易，揭示了经济狂飙年代最赤裸的生存法则：不复仇并非出于宽容，而是将汪滔的软肋，炼造成更精密的资本零件。
而回到珠海的董明珠，没有回公司，反倒去了格力那间废弃的实验室。暴雨顺着生锈的通风管道灌进来，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董明珠一脚踹开尘封的铁门，手电光柱扫过蒙尘的标牌——“钛酸锂储能项目”，那是2001年她力排众议启动的军工技术预研，三年前却因“不赚钱”被董事会强行叫停。
泛黄的实验记录摊开在积灰的桌面上，字迹被岁月浸得发暗，却依旧刺眼：
2003.7.15 钛酸锂电池通过-50c极寒测试
循环寿命达2万次（普通锂电池仅1千次）
终止原因：成本是家用空调的17倍
窗外，“董明珠健康家”的霓虹招牌在雨中短路，时不时爆出一串火花。幽蓝的光映在她攥紧的拳头上，指节泛白如霜。
民用空调终究是民用的格局。唯有向死而生的工业突围，才能击穿资本的枷锁。董明珠在暴雨中看清了这个真理——活着，就要在命定的阶级里，把加诸自身的枷锁，一锤一锤锻造成通天塔的钢梁。那些被田毅用卫星标注出的技术深渊，她偏要用钛合金的冷光，焊成攀登星辰的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