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羯奴休走!留下命来!”
段文鸯见石虎要逃,哪里肯舍?
兄长生死未卜的焦虑、被戏耍的愤怒,种种情绪化作滔天杀意!
他根本不去理会那些,落在后面的零星羯兵,
只顾挺槊催马,率领两千余鲜卑轻骑,紧咬着石虎的尾巴狂追下去!
一名鲜卑副将见段文鸯杀红了眼,连忙策马赶上,大声谏言:“将军息怒!
末将观石虎那厮,虚张声势,色厉内荏!左贤王殿下吉人天相,必是安然无恙!
此乃羯贼诱敌之计,将军切莫中计深入啊!”
段文鸯闻言,速度稍缓,沉声道:“吾岂不知兄长无恙?
然吾断定,兄长此刻必被困于马颊河畔,或是身陷重围!
城中晋人冷眼旁观,不愿助我鲜卑儿郎!
难道咱们自己人,也要坐视袍泽受戮,眼睁睁看着左贤王受难不成?!”
这话说得悲愤交加,掷地有声!
另一名副将此时也赶了上来,急道:“将军!即便要去救援,咱们眼下尽皆轻骑,绝非羯人对手!
若前方真有恶战,非出动城中甲骑铠马不可!
请将军稍待,末将这便派人回城调兵!”
段文鸯虽怒火攻心,也知此言有理,强压冲动,点头应允:“速去!”
命令刚刚发出, 只见前方狼狈奔逃的石虎军阵,陡然间来了个“回马枪”!
数千羯骑如同旋风般兜了个大圈,猛然反冲回来!
鲜卑骑兵只顾衔尾急追,压根没料到石虎会来这套,阵型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一番猝不及防的混战,有二三十名鲜卑骑兵,惨叫着跌落马下!
石虎占了便宜,毫不恋战,口中兀自狂笑不止:“哈哈哈哈!段文鸯!
今日让你见识见识爷爷的手段!滋味如何啊?”
说罢,再次拨马,带着部下,呼啸着朝西北方向狂奔而去。
“羯奴,欺—吾—太—甚—!!!”
这番挑衅如同火上浇油!段文鸯彻底暴走了!
他看也不看身后尚未赶到的甲骑,咆哮如雷:“鲜卑勇士!随我杀!今日誓斩石虎狗头!”
他猛夹马腹,一骑当先,挺着长槊,率领轻骑队如同离弦之箭,再次疯狂追去!
石虎在前方纵马疾驰,时不时回头瞥一眼紧追不舍的段文鸯。
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狞笑,心中暗忖:“陈祖发这个汉奴,让老子装窝囊,来引段文鸯,
老子人是给你引来了,却看你能不能杀得了他了!”
于是,石虎率羯族骑兵在前狂奔,段文鸯率鲜卑骑兵在后狂追,
每当鲜卑追兵被稍稍甩开,他便骤然减速,甚至掉头回冲一阵,
与段文鸯仓促交锋几合,杀翻几名鲜卑骑兵,然后再次“狼狈”而逃!
每一次回马冲杀,都伴随着他粗鄙不堪的辱骂,和放肆的狂笑!
段文鸯只觉得一股邪火,在五脏六腑里左冲右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追上这杂碎!给他身上捅出几十上百个透明窟窿!
再把这杂碎手下的羯狗,杀个干干净净!方解心头之恨!
双方就这样追追打打,打打追追,不知不觉间,已是风驰电掣般奔到了桑树林南端!
只见石虎率领的数千羯骑,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毫不犹豫地顺着桑树林中间,那条宽敞的大道,
一头扎了进去,转眼便被茂密的林木吞没,消失不见。
“停!”
段文鸯勒住战马,左右鲜卑将领也纷纷停下,警惕地打量着前方。
“将军!不可冒进!”
一名经验老道的副将,指着林缘地面,声音凝重:“您看!这林子边缘,蹄印杂乱密集,犹如万马踏过!
此地必有埋伏!”
另一名副将也指着四周:“将军再看!
通往北方的其他几条小路,皆被掘断深沟,或堆满伐倒的巨木乱石,分明是被人刻意封死!
独独留下中间这条大道,宽阔平坦,如同专为迎客铺就!此乃‘请君入瓮’之局!”
他又抬头望向林子上空,“您瞧那林子上罕,隐隐有雾气飘浮,此乃大队人马潜伏其中、呼吸之气所致!
末将敢断言,林中伏兵,必然不少!”
段文鸯面色阴沉,望着那条黑洞洞的林间大道,默然无语。
然而…… 就在此刻!
“呔!大赵中山公石虎在此,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一声雷霆般的暴喝,陡然从林道深处炸响!
段文鸯众人抬头看去,只见石虎单人独骑,倒提着他那柄沉重的铁戟,如同门神般矗立在大道中央!
他横戟立马,豹眼圆睁,须发戟张。
“大赵国中山公——石虎在此!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他再次放声咆哮,声震林樾,惊起飞鸟无数!
一众鲜卑将领面面相觑,皆是一脸古怪。
段文鸯看着石虎那副刻意模仿、却显得不伦不类的姿态,不禁哑然失笑,
手中长槊遥遥一指,嘲讽道:“好个羯奴!你当你是长坂坡,喝退曹兵的张翼德么?
少在此装神弄鬼!
你光明正大胜不得吾,便想使这等阴暗埋伏的卑劣手段?
当真以为吾看不穿你这雕虫小技么?!”
“哈哈哈哈!”
石虎仰天狂笑,笑得前仰后合,
“段文鸯!你说的没错!老子今日就是那张翼德!只可惜——”
他笑声骤歇,脸上凶光毕露,戟指段文鸯,声音陡然拔高,
充满了恶毒的挑衅与嘲弄:“只可惜你不是那被吓破了苦胆的夏侯杰!
你是连死人头都认不得的瞎眼蠢驴!
老子这身后的林子里,埋伏着三四万精兵强将!
今日你若有种进来,管你是鲜卑猛虎,还是林中病猫,一发捉了,
砍下你那颗瞎驴脑袋,和你那死鬼兄长的无头尸首,一并挂在树上风干!哈哈哈!
量你这条杂鱼也不敢进来......”
狂笑声中,石虎拨转马头,倒拖着铁戟,缓缓消失在林道深处的阴影里,
只留下那嚣张跋扈的笑声,在林间回荡不绝。
“羯奴休走!!!”
兄长吉凶未卜,段文鸯本就满心急躁,此时又被石虎恶毒的话语一激,
只觉心中一股火气陡然腾起,将双眼都烧红了,
“任你有十万精兵,吾视之如蝼蚁草芥!有何惧哉!鲜卑勇士!随我来——!”
他不再理会身边惊愕劝阻的部下,猛地一夹马腹!
那匹神骏的白马长嘶一声,奋起四蹄,化作一道离弦的白色闪电,
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那条杀机四伏的林间大道!
身后的两千余名鲜卑轻骑,也都热血上涌、嘶吼着追随主将,发起决死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