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忙活到快一点，学员们才堪堪结束第三幅画像的绘制，距离任务目标完成不足一半。
李天佑翻看了一下画稿，抬头对上各员忐忑的视线，呵呵笑道：“得嘞，别这么绷着了，赶紧奔食堂吃饭去。”
众人齐齐松口气，简单收拾了一下后，便闹闹哄哄地奔向食堂。
一路上，还碰到不少F山分局的人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其专心程度，好几次得等到他们走近才惊觉噤声，李天佑也因此隐约听到了“刑警队”“王队长”“卫局”等字眼。
他心里一动，难不成王队长先前消极办案的事传出去了，惨遭受害者家属的一顿暴揍，闹得卫局长出面说和？
王明凯明显比他想得更多，趁着打饭的空当，他端着饭盒就坐到了分局几位同僚身边。
吃个饭而已，这几人还鬼鬼祟祟地压低声音，定然是知道些许内幕的。
李天佑早就注意到王明凯了，不过他非但没揭穿，还在其他人问起对方怎么不坐一块的时候，顺手给打了个掩护。
毕竟，他也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午饭吃到一半，打听到消息的王明凯回来了，他犹豫半天才有所保留地说：“王队那儿又出幺蛾子了。”
李天佑筷子一顿，刚要细问，就听旁边有人笑着说：“小王，我没记错的话，你这培训班拢共也就剩不到一个月了吧？等完事了，你还回分局不？还是直接留市局了啊？”
众人一听，有好几个都皱起了眉头，而面上无异色的，也都在暗自腹诽。
这人是谁？竟然敢当着市局同志的面威胁人！
王明凯更是吓了一跳，下意识起立问好：“贺主任好！”
他心里直道晦气，方才怎么就没留意这人过来了呢？王队长能窝里横这么久不被赶下台，可不就因为有贺主任在罩着嘛！
“这就是个培训，又不是调动，哪能留市局啊！”他强颜欢笑：“我啊，到时候肯定还回分局，还得仰仗你多多关照。”
不是他软弱，实在是对方势力太大，不仅管着分局的人事调动，又跟如今分管的副局是哥们，想调个人基本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他媳妇娃子都在镇上，要是被调到山旮旯，往后日子可怎么过？
贺主任微笑点头，似是很满意王明凯的识趣，竟还鼓励道：“这回市里办培训，我报了好几个人上去，可卫局就点了你，这明摆着是看重你呐，你好好干！”
又转头看向李天佑，呵呵笑道：“今儿可算见着李同志您啦，前阵子报纸上净是您的报道，真是年少有为，往后指定有大出息！”
若不是李天佑刚刚才见识过他的语带机锋，怕是会误认为此人跟周处长一样是个顺风倒，但其实更贴切的应该是笑面虎。
“贺主任您过誉了，我不过是个刚出来工作的毛头小子，哪儿比得上您有本事啊。”又是烦人的商业互吹环节。
贺主任哈哈笑，拍拍他的肩膀，故作豪爽地说：“得嘞，客套话咱就不多说了，你们大老远过来搭把手，晌午头虽说来不及好好张罗，但也不能让你们就吃这个，你们等着，我这就去给大伙打点肉来，刚好咱凑一块儿吃。”
说完，不等他拒绝，便招呼上王明凯朝打饭窗口走去。
看着俩人远去的背影，李天佑眼睛不自觉眯起，这么严防死守？那他非要弄个明白不可！
很快，王明凯就端着满满两饭盒菜回来了，单拎着袋白面馒头的贺主任语带歉意：“李同志，实在对不住，早上忙得脚不沾地，我竟把时间给忘了，眼下就剩点青椒炒肉末，另外还让他们炒了盘鸡蛋，您多担待！”
李天佑摆摆手道：“您言重了，这时候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哪儿还挑啊！”
又经过了几轮言语交锋，他已经心累得不行，不仅脑子得高速运转，提防贺主任话里的陷阱，还得不时想法子套话，否则在不知彼而知己的情况下，被坑是迟早的事。
众人都卖力扒饭，只要他们吃得够快，这场“刀光剑影”就能早些结束。
让李天佑稍稍安心的是，贺主任是老奸巨猾，但并非无懈可击，靠着微表情的熟练运用，他已经弄清对方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敢情贺主任是王队长的长辈，还把此次受处分的原因归咎在他身上。
这...倒也不算是无妄之灾，确实是他打的小报告。
呸呸呸，什么小报告，他那是工作反馈，合理合规合法！
见各员都吃完饭，李天佑就想带着他们走人，临分别前，他发起了这场交锋以来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反攻。
他学着对方的样子，笑眯眯地说：“您是办公室主任，应该熟读58年颁布的公安人员八大纪律十项注意，我想请教下您，这处分期间要是继续殴打同事，得面临啥处罚啊？”
要不说笑容从来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呢！这不，从见面就笑笑笑的贺主任嘴角终于拉平了。
他心里很是不解，面上却一本正经地回答：“这得看冲突的具体由头是啥，要是情有可原，八成就是个警告。”
李天佑呵呵一笑，继续追问：“那要是故意惹事呢？”
闻言，贺主任好似调整过心态，竟再一次扬起笑容：“能当上公安的，也没傻子啊！哪儿有故意找事儿的？多半是旁人说话太冲，或是有意挑刺，您说是不是，李同志。”
奈何他眼里的冷意是骗不过李天佑的。
他哼笑两声，留下句意味深长的“或许吧”，便一马当先走出食堂，王何等人也纷纷跟上。
可王明凯不敢轻举妄动，他赔笑道：“贺主任，刚刚您也听见了，王队那事儿我是真没说啊！我也纳闷儿他咋知道的呢？”
贺主任瞥他一眼没吱声，扭头就走了。
王明凯摸不准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不过有一点能确定，他被迁怒了。
忍不住无奈叹气，他这是招谁惹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