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3章：春醒药圃，新苗旧土
惊蛰那天的雨，是带着暖意下来的。玄风披着蓑衣站在药圃边，看雨水顺着竹棚的缝隙滴落在新翻的泥土里，溅起细碎的水花。泥土的腥气混着艾草的清香漫过来，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味道——这是土地醒了的信号。
“玄风哥，这畦地算整好了不？”石头举着锄头，额角的汗混着雨水往下淌，刚翻好的地块上，新鲜的泥土被拍得松松软软。
玄风弯腰抓起一把土，手指碾了碾，土块簌簌散开，混着几根去年的枯草纤维。“行，能下种了。”他直起身，指着旁边堆着的几包种子，“把桔梗和柴胡的种子分出来，桔梗喜湿，种东边洼点的地方；柴胡耐旱，种高坡那块。”
阿竹正蹲在竹筐边选种，闻言抬头笑：“还是玄风哥记得清楚，我昨天记了半张纸，今早一看全混了。”她手里捏着粒饱满的桔梗种子，对着光看，“这是苏姑娘从省城寄的改良种，说发芽率比咱们老品种高三成。”
“试试才知道。”玄风不置可否，拿起木耙把地块划成均匀的小沟，“老法子也得留着，东边那小块地，我留了去年收的老种子，对比着种，心里有数。”
说话间，石头已经哼哧哼哧种完了半畦。他学着玄风的样子，用脚轻轻把土踩实，忽然“哎哟”一声蹲下去，从土里扒出个圆滚滚的东西，沾着泥递过来：“这是啥？硬邦邦的。”
玄风接过一看，是枚锈迹斑斑的铜铃，铃身上刻着朵模糊的梅花——是师娘的东西。当年师娘总挂在药箱上，走山路时“叮当”响，说是怕蛇虫。师父后来把它埋在了药圃，说“让她陪着这些草药长”。
“别弄丢了。”玄风用衣角擦了擦铜铃，递给阿竹，“找根红绳串起来，挂在育苗棚里。”
阿竹接过铜铃，指尖摩挲着上面的梅花纹，忽然想起什么：“前几天整理师父的日记，说师娘最会种桔梗，说这花好看，能入药，还能当嫁妆。”
石头在一旁插嘴：“那我得多种点，将来给我媳妇当嫁妆！”
“毛头小子懂啥！”阿竹笑骂着丢给他一把种子，“赶紧种你的地，种不好今年没你的份！”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点光。玄风走到最东边的老地块，那里还留着去年的桔梗枯杆，像一根根细竹签插在土里。他蹲下身，拨开枯叶，竟发现根部冒出了点新绿——是自个儿冒出来的，没等播种，老根就醒了。
“看，这就是老品种的性子，皮实。”玄风对着新绿吹了口气，像在跟老朋友打招呼，“不等咱们动手，自个儿就醒了。”
这时，王掌柜家的小子跑来了，手里举着个油纸包：“玄风哥，我爹让我送新炒的茶来，说配着雨水煎，解春寒。”油纸包里飘出炒茶的焦香，混着泥土味，格外清润。
“替我谢你爹。”玄风接过茶包，往他手里塞了把刚摘的野草莓，“尝尝，刚从坡上摘的，酸得很。”
小子跑远了，石头凑过来：“玄风哥，你说苏姑娘那边的培育箱能种出比这更好的不？”
“好不好，得看土性合不合。”玄风往育苗棚走，那里摆着石头做的“简易恒温箱”——其实就是个木箱，裹着三层棉被，里面放着个陶盆，垫着发酵的马粪，据说能保温。阿竹正往里面撒新种子，见玄风进来就笑：“你看这法子能成不？石头非说马粪发酵的温度正好。”
玄风摸了摸箱壁，果然暖暖的。“试试呗，不成再改。”他看着棉被上绣的药草图案——是阿竹照着药谱绣的，歪歪扭扭，却挺认真，“绣得不错，比去年强多了。”
阿竹脸一红，把剩下的种子撒完：“等出苗了，我再绣个桔梗花贴上。”
棚外的雨彻底停了，阳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药圃上，新翻的土地泛着油光，老桔梗的新绿在风里轻轻晃。玄风靠在棚柱上，看着石头在地里追蝴蝶，阿竹在整理药架，铜铃在风里偶尔“叮当”响一声，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药圃，老根发新绿，新种盼发芽，不管是老法子还是新点子，只要扎在这土里，就总有生气。
他想起师父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药圃不用守，心在，苗就长。”那时不懂，现在看着这满园的动静，懂了——所谓守着药圃，不过是守着这生生不息的劲儿，老的带着新的，新的学着老的，一茬接一茬，就像这春雨过后，总有冒不完的绿。
傍晚时，玄风坐在案前记账，把新种的药材品种、数量一一记下。阿竹端来煎好的茶，茶杯里飘着片桔梗花瓣——是去年晒的干花。“苏姑娘来信了，说下个月来咱们这儿看看，顺便带新的培育设备。”
“欢迎啊。”玄风呷了口茶，桔梗的清苦混着茶香漫开来，“让她看看咱们这土法子育的苗，不比恒温箱差。”
窗外，那枚铜铃在暮色里轻轻晃着，铃身的梅花纹，像笑开了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