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咸安宫还浸在墨色里，两名小太监抬着木板床，嘴里嘟哝着往前行。
床上的王掌珠双眼紧闭，胸口只有微弱起伏，浑身是伤，浅粉色中衣早已被血浸透。
昨夜慎刑司的酷刑，让她没了半条命，巨痛将她拖入昏迷。
小太监将她放在沉香阁的破床上，匆匆离去，屋内只剩死寂。
不多时，伶俐和娉婷提着两个不大的木箱从承祥宫赶来。
箱子里只有几件随身衣物，她们头上还戴着平日里的简单首饰，那些值钱的钗环和银两都没来得及藏匿，全被尚宫监的人扣押了。
刚推开门，两人便被眼前景象吓得僵在原地，娉婷手里的木箱“哐当”砸在地上，衣物散落出来。
“主子！”伶俐扑上前，伸手探王掌珠的鼻息，微弱得几不可察。
娉婷颤声问道：“伶俐，主子怎么样了？”
“你在这里守着主子，我去求皇后娘娘。无论如何，总得求她派一位太医来，否则主子熬不过去的。”伶俐抹去脸上的泪水。
“伶俐，要是皇后娘娘不答应，你别硬来。”娉婷上前拉住她的衣袖，声音带着颤音。
“我知道分寸，你别担心。你烧些热水，给主子擦一擦。”伶俐拔脚往外跑。
娉婷定定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直到那抹影子消失在宫道拐角，才猛地回过神。
屋里连个像样的铜壶都没有，拿什么烧热水？可她不敢怠慢，咬了咬唇，先蹲下身慌乱地将散落的衣物拢进木箱，又快步走到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王掌珠，眼神复杂。
她想起一个月前，曾撞见王掌珠和浣湄低声密谋什么，见她进来便立刻住了口。
那时她虽觉奇怪，却也不敢多问。
主子的事，哪轮得到她们这些宫女置喙？
可如今想来，她们分明是在商谈这招来杀身之祸的谋划！
若不是主子和浣湄瞒着她们私自行事，又怎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浣湄已经没在慎刑司了，主子也只剩一口气吊着，而她和伶俐，不过是安分守己的宫女，却平白受了连累，成了“罪妃”身边的人。
“主子啊，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娉婷想不明白，为什么主子不等二皇子长大，再慢慢谋划？
偏要如此冒险，连半分退路都不留。
这后宫本就步步惊心，安稳度日已是不易，主子还……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王掌珠的手放回被子里，又起身去寻壶烧水。
不管怎么样，主子在，她们就还是宫妃身边的宫女；主子若挺不过去，她们便会彻底失去依靠，像安和公主、慈真公主身边的宫女那样，被发往浣衣局，或是更苦的地方。
纵是气主子的糊涂，怨自己的命苦，可眼下，她只能盼着主子活下来，至少活下来还有一丝指望。
跑出咸安宫的伶俐，直奔启元宫，刚到宫门前便被守门太监拦住，“站住！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启元宫乃中宫居所，岂容你这般疯跑？你是哪宫的，有何事要见娘娘？”
“这位公公，奴婢是承……不，奴婢是咸安宫王良人身边的宫女。我家主子昨夜遭了酷刑，如今已是油尽灯枯，胸口起伏都快摸不着了！求公公高抬贵手，入内通禀皇后娘娘，只求赐一位太医来救命，再晚一步，主子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她躬身伏地，额头几乎贴到冰冷的宫砖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双手死死攥着裙摆，指节泛白，眼泪顺着脸颊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满是孤注一掷的哀求。
守门太监皱眉，冷声道：“王良人虽从慎刑司出来，可仍是戴罪之身。宫规森严，罪人哪有资格叨扰中宫、求请太医？这般不知轻重，莫不是想连累旁人？”
他抬脚往宫门内退了半步，抬手作势要唤人，语气更添几分厉色，“赶紧退去！再在此地哭闹纠缠，休怪我按宫规拿下，发往苦役处。到时候你主子的命没救成，反倒先赔上自己！”
“公公！奴婢不敢连累旁人，只求公公发发慈悲！”伶俐重重磕了三个头，额角瞬间红肿起来，“主子纵是有罪，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如今她气息都快断了，皮肉翻卷着往外渗血，连哼一声的力气都没有，再没人施救，今日必定殒命咸安宫！”
她膝行两步，仰面望着守门太监，眼底满是哀求，“奴婢知道主子是戴罪之身，不配劳动太医，可哪怕只求一剂止血的汤药，让主子少受点苦楚也好啊！公公您就当积德行善，帮奴婢通禀一声，皇后娘娘心善，定会给奴婢这份恩典的。求求您了，公公！”
守门太监见她额角磕得红肿，泪痕满面，终究软了心肠，只淡淡道：“等着。”
“谢谢公公，谢谢公公！”伶俐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水，满心期待地在宫门外等候。
可不多时，太监出来，只带来一句冰冷的回话：“眼下正值孝期，皇后娘娘需静养，暂不管六宫诸事。你自去长春宫，求淑妃娘娘定夺吧。”
伶俐不敢耽搁，踉跄着起身，朝着长春宫的方向狂奔。
晨曦微露，宫道石板被染得淡白，三月的风拂过，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慌。
“站住！长春宫乃淑妃娘娘居所，岂容你这般狼狈直冲？先站稳回话，你是哪宫的，大清早哭哭啼啼，有何要事？”一声厉喝，止住了伶俐的脚步。
伶俐喘着粗气稳住身形，声音嘶哑地道：“奴婢是咸安宫王良人身边的伶俐，主子昨夜遭慎刑司酷刑，如今气息奄奄，只剩一口气吊着！方才去启元宫求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孝期静养，让奴婢来求淑妃娘娘发发慈悲，赐一位医女或是一剂止血汤药，再晚一步，主子便回天乏术了！”
她说着便跪下磕头，额角红肿一碰就疼，却顾不上这些：“公公，奴婢知道主子是戴罪之身，不该叨扰淑妃娘娘，可人命关天，求您高抬贵手通禀一声！奴婢愿为奴为婢报答恩典，只求娘娘救救我家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