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望最终屈服在弟弟的暴力之下,答应替他去武英殿上课。
祁让这才罢休,为防他露馅,又和他说了很多注意事项,教他如何应对张大学士的问话。
祁望听他言语似乎和那位张大学士很熟悉的样子,不禁好奇道:“你从前见过他吗,怎么对他如此了解?”
祁让懒得跟他解释,一句“不该问的别问”,就把他打发了。
祁望也不生气,只是暗中猜测,他就算从前没见过张砚舟,肯定也曾悄悄打听过和张砚舟有关的事。
可他既然对人家这么上心,好不容易达成所愿,为什么又把机会让给自己呢?
真的好奇怪。
祁让说了半天,该交代的差不多都交代完了,问祁望记没记住,记住了多少,要是有没记住的,抓紧时间问他。
祁望让他放心,说自己都记住了,保证不会露出马脚。
祁让不放心,让他复述一遍,想着他要是说错了,正好有借口教训他。
谁知他竟真的都记住了,把自己的话从头到尾复述了一遍,说得大差不差。
祁让没处找茬,失望地评价了一句:“行吧,算你记性好。”
祁望却把他的话当作夸奖,喜滋滋道:“那当然,我聪明着呢,先生都夸我天赋异禀,过耳不忘。”
“得了吧!”祁让损起他来毫不留情,“就你这榆木脑袋,还天赋异禀,人家不过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奉承你几句罢了,你若跟我一样住在冷宫,看看还有没有人夸你天赋异禀。”
“才不是呢,我聪不聪明我自己知道,你打击我也没用。”
祁望很自信,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反过来对他殷殷叮嘱,“你替我去上书房,才要格外留神,你没正经上过课,先生提问你可千万别举手,免得答不上来,被先生发现你是假冒的。”
“呵!”祁让挑眉,冷嗤一声表示不屑,“瞧不起谁呢,还怕我答不上来,我不问得他们哑口无言就是好的。”
祁望瞪大眼睛看他,觉得他这人未免太狂妄了些。
他根本没上过大儒的课,他识字还是在冷宫时跟母妃学的,但母妃终究是女子,至多教他一些诗词歌赋,不可能教他什么治国之道,安邦之策,他拿什么去问得大儒们哑口无言?
和他相比,自己只是自信,而他,简直是狂得没边。
祁望不信他的话,把自己的作业和笔记都给了他,让他拿回去好好看,免得露了馅两人都要倒霉。
祁让倒也没拒绝,除了作业和笔记,又跟他要了两套好衣裳,省得穿得太寒酸被人看出来。
祁望衣裳多,对弟弟也大方,给他挑了好几套自己没怎么上过身的新衣裳,顺便把户部尚书还回来的玉牌也给了他。
祁让看到玉牌,才想起还有这档子事儿,就问祁望都和户部尚书说了什么。
祁望却没有详细和他说,只含糊了几句,叫他不要担心,说自己已经摆平了,户部尚书以后不会再找徐清盏的麻烦。
祁让见他眼神闪躲,感觉不对,便追问他到底是怎么说的。
祁望躲不过,挠了挠头,难为情道:“尚书大人的确答应放过徐清盏了,但他对我的态度并不恭敬,还说了很多夹枪带棒的话。”
祁让似乎意料之中,笑了笑说:“你知道为什么吗?”
祁望摇摇头:“不知道。”
祁让说:“因为他是苏贵妃的人,他支持的是苏贵妃所生的大皇子祁钰,恰好眼下皇后被禁足了,苏贵妃一连两日都在乾清宫伴驾,他自然就不把你放在眼里了,但他又怕你手里有他更多的把柄,才勉强愿意卖你一个人情。”
“原来是这样。”祁望惊讶地看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为了让你自己领悟,让你自己发现一些真相,可惜你觉悟太差。”祁让抬手在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说你榆木脑袋你还不服气。”
祁望哎呦一声,揉着后脑勺悻悻道:“我也没有那么笨,只是母后让我不要理会那些,她说旁的事都有她,我只管用功读书就好。”
“是好。”祁让漫不经心道,“她事事做主,你万事不管,等将来你读成个书呆子,正好做她的傀儡。”
祁望愣了下,后背突然一阵发凉,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他不愿相信皇后是那样的目的,但他又觉得,祁让的话可能是对的。
祁让观他神色,怕自己一下子说得太多让他消化不了,便留下他在这里慢慢琢磨,自己先走了。
祁望目送他离开,心里乱糟糟的。
谁知他眨个眼的功夫又折返回来。
祁望以为他不忍心,想回来安慰自己一番,谁知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开始脱衣服。
“哎,你干嘛?”祁望惊讶道。
祁让脱了外袍扔给他,叫他换上:“现在我是祁望,你是祁让,所以该走的是你,我要留在这里,明天由你的小太监陪着去上书房,而你明天就从我那里直接去武英殿。
今天剩下的时间,你正好先在孙良言跟前试试水,有纰漏之处及时调整,要装得连他都认不出来,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啊?”
“啊什么啊,少废话,赶紧脱!”
祁让三下五除二扒了他的衣裳,把自己的衣裳给他换上,不由分说地把他推出了门。
祁望:“不是,凭什么呀……”
抢他的身份,住他的屋子也就算了,还要把他赶到那破旧宫殿去住。
凭什么呀?
他边走边嘀咕,在院子里撞上了被他打发到坤宁宫给皇后请安的小太监东宝。
他身上穿着祁让的衣裳,东宝也没细看,弯腰给他行礼:“四殿下,您这就回去了?”
祁望一阵紧张,连忙挺起了腰杆,学着祁让那不屑一顾的神气,淡淡地嗯了一声,扬长而去。
东宝根本没发现异常,回到屋里,对刚换好衣裳的祁让说:“殿下,奴才回来了,奴才在坤宁宫门外替殿下给皇后娘娘请了安,皇后娘娘让叶嬷嬷转告殿下,要殿下用功读书,不要惹事,别的事等她解了禁足再说。”
祁让微微颔首,学着祁望的语气说:“好,我知道了,你辛苦了,去歇着吧!”
东宝忙道了声“不辛苦”,躬身退了出去,心说三殿下就是比四殿下有修养,即便对下人也是和颜悦色。
所谓谦谦君子,就是三殿下这样的。
四殿下最不受宠,偏偏还又狂又傲,目中无人,实在跟君子不沾边。
祁望回到祁让的住处,孙良言正在大门口翘首以盼,见他回来,忙不迭地迎他进门,小声问他:“殿下打听得怎么样了,张大学士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什么喜好?”
祁望紧张到不行,生怕他看出端倪。
好在祁让刚和他讲过张砚舟的事,他便一股脑地和孙良言说了。
孙良言听完直夸他:“殿下真厉害,一会儿功夫就打听到这么多,不知殿下是找谁打听的?”
“……”祁望更紧张了,不知该如何作答,嘴张了又张,最后冷着脸甩出一句,“问这么多干什么,不该你知道的别问。”
孙良言丝毫没察觉到不对,还挺失落地感叹了一句:“殿下真是长大了,什么话都不跟奴才说了。”
祁望继续冷着脸道:“不是不和你说,知道的多了对你没好处,你只管当好你的差就行了。”
“是,奴才知道了。”孙良言恭敬道,“殿下先回屋歇歇,奴才去给您沏茶。”
祁望暗自松了口气,负手向寝殿走去。
他就说他很聪明吧,祁让还怕他露馅,他这不是演得挺好的吗?
只要能骗过孙良言,其他人更是不在话下。
就是不知道祁让那边能不能行。
他可千万别搞砸了。
他要是搞砸了,父皇怪罪下来,看他如何是好?
到时候,恐怕只有自己这个哥哥才能帮他了。
怎么帮呢?
就和父皇说,是自己想听张大学士讲课,逼着祁让和自己换的?
这么说父皇会信吗?
信不信的没关系,大不了自己挨顿罚。
要是换作祁让,说不定会被送回冷宫。
唉!
这个不省心的臭小子!
爱操心的哥哥为不省心的弟弟操了一晚上心,次日一早,便顶替弟弟去了武英殿上课,祁让则顶替他去了上书房。
上书房里有几位皇子同时上课,大皇子祁钰是苏贵妃的儿子,二皇子祁昊是静妃的儿子,他们二人算是祁让的兄长,剩下的三个皇子生母位分较低,年纪都还小,是祁让的弟弟。
授课的先生还没到,兄弟几个半真半假地互相行礼问安。
祁让看了看第一排左边的位置,想起上一世佑安就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听先生讲课。
那时只有他一个皇子,为了不让他感到孤单,自己给他挑选了三个伴读。
他听话又乖巧,每次自己去看他,他都坐得端端正正,从不东张西望,每一个教过他的先生都对他赞不绝口。
祁让想得出神,便信步走到那个位子坐了下来。
书房里忽然安静下来,几个皇子齐刷刷向他看过去。
祁让浑然不知,正要把自己的东西摆上去,后面的五皇子轻声叫他:“三皇兄,你怎么坐到大皇兄的位子上了?”
祁让一愣,抬头就看到祁钰阴沉的脸。
可恶!
他以为自己做足了准备,没想到竟忽略了这个小细节。
祁望个蠢货,也不知道提醒他一下。
他不知道祁望的位子在哪里,万一再坐错了,肯定是要被怀疑的。
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