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姚寅笙第一次来港区,小学的时候妈妈就和施茵茵妈妈还有施茵茵的大姨小姨一块儿到过这里。姚寅笙记得当时自己只有11岁,那次旅行本来是施茵茵妈妈三姐妹回小时候长大的地方探望老同学的,因为港澳两区离得近,所以老同学干脆带着过关来港区逛逛。姚寅笙和施茵茵还在没有配手机的情况下,揣着一兜子港币就在迪士尼乐园瞎逛,姚寅笙还记得她因为太老实不敢乱花兜里的钱被妈妈开玩笑,说钱到了你手上都不会用。
这条巷子也是姚寅笙的回忆,当时她和施茵茵在迪士尼乐园疯玩了一天,其实也没怎么玩,大多数时间花在排队上,真正能玩儿上的只有一个矿洞过山车。晚上大人们不甘于蜗居在狭小的酒店房间内,于是就让施茵茵大姨的老同学带队在港区的街道上走走。
大姨的老同学带着大家来到这条巷子,其中有一家卖水煮云吞的,店里的虾馅云吞也是姚寅笙的回忆。一份云吞数量不多,只有六个,但每一个云吞肚里都裹着一个肉质饱满的完整的虾仁,一口咬下去鲜香脆口,那口感是姚寅笙后来都没有再吃到过的。
这次姚寅笙还顺着记忆去找那家店,可惜了,今天店家休息,于是他们便在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粥面店坐下。
由于外婆会说白话,姚寅笙从小耳濡目染也会一些,但更多时候她是听得明白说得卡壳,不过点餐还是可以的。
先上来的是一碗热气腾腾的及第粥,熬得糜烂滚烫的米粥绵滑细腻,透着米油特有的香气。里面加入鲜嫩的猪肝,爽滑的猪肚,弹牙的手打肉丸和切得细细的姜丝和一点青葱末点缀。滚烫的粥将猪肝烫得恰到好处,嫩而不腥,猪肚q弹有嚼劲,肉丸鲜美多汁。裴禹翔舀起一勺吹掉热气再送入嘴中,温暖顺滑的米粥顺着食道滑入胃里,仿佛一股暖流,暂时驱散一些体内的寒意和空洞。
接着是鲜虾云吞面,竹升面爽脆弹牙,带着碱水独特的香气。云吞皮薄如蝉翼,几乎透明,能清晰地看到里面包裹的鲜虾仁,一口咬下去,虾仁紧实鲜甜,汁水充盈。清澈的汤头是用大地鱼、虾籽和猪骨精心熬制,味道鲜美醇厚却不油腻。裴禹翔沉默地吃着,面条的韧劲,云吞的鲜甜,汤头的温暖,一点点唤醒着他麻木的味蕾,也似乎在一点点填补他内心的空洞。
姚寅笙又要了一碟金牌烧鹅,鹅皮烤得油光锃亮,呈现出诱人的枣红色,咬下去发出脆响,皮下脂肪融化在口中香气四溢。鹅肉紧实多汁,咸香入味,搭配上酸梅酱酸甜解腻。还有一碟白灼青菜,简单的烹饪方式保留了蔬菜本身的清甜爽脆,也平衡了烧鹅带来的油腻。
食物的力量是奇妙的,在这充满生活气息的环境里,品尝着这些色香味俱全的美食,裴禹翔紧绷的神经似乎略微放松一些。虽然他依旧伤心,依旧沉默,但至少他开始咀嚼、吞咽,摄取着身体必需的能量。热粥暖胃,鲜汤抚心,食物的温暖一点点渗透进他冰冷的四肢百骸。
姚寅笙安静地陪着他吃,没有多说什么。有些伤痛需要时间,而维持基本的生存需求,是走过这段艰难时光的第一步。吃完东西,天色已经渐晚,两人回到酒店休息片刻,当夜幕彻底笼罩港区时,姚寅笙再次站起身。
“时间差不多了,该去送康笑语最后一程了。”
裴禹翔身体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很快被坚定取代。他用力点头,“我跟你一起去。”他要亲眼看着那个纠缠堂哥,最终导致堂哥死亡的怨灵被超度,他要为这件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再次踏入那栋公寓楼,熟悉的不适感再次袭来。大堂比白天更冷清,值班的保安似乎换了一个,正昏昏欲睡。那部透明的观光电梯就像一个等待献祭的棺椁,静静地停在一楼,等待有缘人走进来。
两人走入电梯,姚寅笙按下13楼的按钮。电梯开始上升,窗外是璀璨却冰冷的都市夜景。裴禹翔紧张地吞口水,手心冒汗,不自觉地靠近姚寅笙。
7楼......8楼......9楼......
阴冷的气息如约而至,灯光开始不稳定地闪烁。
10楼......11楼......12楼......
哐当!剧烈的晃动,灯光熄灭,应急灯惨绿的光芒笼罩一切。
一切仿佛都在按照剧本那样进行着,电梯门打开,门口站着的康笑语还穿着暗紫色长裙,还戴着黑纱帽和墨镜。这一次,姚寅笙没有等待,她直接开口道:“康笑语,杰克·罗德里格斯已经被带走,他将为他对你所做的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他背后的红山羊组织也已被重点关注。”
康笑语的身影猛地一颤,她缓缓抬头,那双隐藏在墨镜后的眼睛穿透镜片,死死地盯着姚寅笙。周围的怨气开始剧烈地翻涌,但不同于之前的狂暴和仇恨,这一次,那翻涌中夹杂着释怀。她身上的墨镜和帽子如同被风吹散的沙尘,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直至消散,露出那张血肉模糊的可怖脸庞。但此刻,那张脸上除了痛苦的痕迹,还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姚寅笙能感觉到笼罩在康笑语灵魂深处那沉重如山的怨念正在开始松动,一丝微弱的、属于她生前原本的柔和意识,就像一颗被淤泥覆盖的珍珠,从现在开始微弱地闪烁。
是时候了,姚寅笙闭上双眼,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她摒弃杂念心神沉静,开口诵念起《往生咒》。随着经文从她口中流淌而出,康笑语身上的阴气和怨念如雪遇春阳,那纠缠着她、让她痛苦不堪也让她化为厉鬼害人的黑色怨气也开始消散、剥离。
康笑语发出无声的嘶吼,那嘶吼中不再是纯粹的痛苦和怨恨,而是带着一种解脱前的挣扎,一种释放积压太久情绪的宣泄。她脸上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在《往生咒》的加持下缓缓愈合,骨骼上的焦黑色逐渐褪去,恢复成正常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