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淮州浸润在绵绵细雨之中。
唐清浅随着人流走出车站,细密的雨丝扑面而来,带着暮春时节挥之不去的潮润与微凉。她并非不想早些抵达,只是运气使然,只抢到了傍晚七点的车票,抵达时已是夜晚九点多。
她撑开随身携带的雨伞,站在出站口略作踌躇。
除了随身的包,她并未多带行李。乘坐公交车去夏禹那边,晃晃荡荡恐怕还需一个小时。此刻打车也非易事,站前等候的旅客众多。
她思忖着,夏禹与顾雪此刻应在考场,夭夭或许在家,但让小姑娘冒雨来接自己,终究不合适。
车站周围在夜色与雨幕下灯火葳蕤,旅客人来人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很符合自己平日里追求的那种氛围感。
衣袋里的手机适时地震动起来。她本以为会是柳熙然,取出查看时,却见屏幕上是那个熟悉的备注,不由得微微挑眉。
“喂?”她的声线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嗯,出站了?”电话那头传来夏禹清晰的声音,背景是淅沥的雨声。
“嗯。你怎么...”
“我看到你了。”
短短五个字,却像一缕暖风,瞬间抚平了她眉间因雨丝带来的微蹙,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弧度。
她抬眸在人流中寻觅,很快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夏禹穿着未来得及换下的校服,撑着一把墨绿色的伞,正向她走来。
“清浅。”他在她面前站定,含笑望来,眼神温润。
“你不是在考试?”她语气中带着疑问,但那细微上扬的尾音,却泄露了比疑问更多的情绪,这份悄然漫上心间的喜悦,大约只有她自己知晓。
“提前交卷了。”夏禹笑意更深,“一想到要来接某位大小姐,就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作文一气呵成。交了卷就赶过来了。”
“所以...”
“对,摩托车。”夏禹会意点头,示意她跟上来,“委屈一下唐小姐?我们...披着雨衣回去?”
“如果夏先生真的有眼力见,”唐清浅却收起了自己的伞,任由细密的雨丝拂面,向前轻移两步,自然地走入他那把墨绿色雨伞的庇护之下,与他并肩,“就应该明白,这样才是正确的接女朋友的方式。”
夏禹微微一怔,随即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引着她向停车处走去,语气带着些许好奇与笑意:“怎么回事?”
他心下诧异,这姑娘今日怎会如此主动。
“怎么?”唐清浅目光望向别处,并未看他,只是任由他牵着手,两人并肩融入散向四面八方的出站人流中,“明天柳熙然要独占你一天,还不允许我这会儿...弥补一点回来?”
夏禹闻言,终是忍俊不禁,低笑出声。伞下的空间有限,两人的距离很近,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手臂传来的温度,在这微凉的雨夜里,显得温暖。
“如果只是这样就算满足,那唐小姐的要求未免也太低了。”两人继续向停车处走去,夏禹含笑说道。
“是我不够贪心,还是夏先生太过贪心?”唐清浅侧头看他,眼尾微挑。
“是我贪心。”夏禹坦然承认,握着她手的力道紧了紧。
这个直白的回答让唐清浅微微一怔,随即唇角漾开更为明显的笑意。
摩托车就停在不远处。两人在车旁站定,雨丝在路灯下泛着细碎的光。
“那...”唐清浅刚开口,话音便被一个温柔的吻堵了回去。
她眼眸微微睁大,没料到他会用这种方式回应。呼吸乱了片刻,才稳住节奏,不甘示弱地轻轻回应着这个吻。
夏禹无奈地退开些许——这姑娘不肯服输的劲头,真是体现在方方面面。
“好疼。”他轻笑着抱怨,“唐小姐的唇这么薄,稍稍用力就会被牙齿硌到。”
“呵。”唐清浅轻哼一声,“这么说,是在顾雪和夭夭那里没吃饱,才来找我要的?”
“你怎么会这么想?”夏禹摇头失笑,手上开锁的动作却没停。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结论吗?”唐清浅撑着伞,看他熟练地解开摩托车锁,“平常你们在家,估计很少有真正独处的机会吧?”
这话说的倒是没错,这一个周来,没什么像方才和唐清浅那般非常亲密的举动,一方面是由于三人平常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太多,另一个理由则是...
也确实缺少一个由头,比如眼下和唐清浅分别一周,需要用唇去确认这份思念的带来的冲动。
“不对...”唐清浅忽然微微挑眉,“我是不是该给柳熙然打个电话,提醒她一个人在江城要注意安全?”
“这都哪跟哪...”夏禹简直哭笑不得。
“你看,”唐清浅看着他打开后备箱取出雨衣,语气平静地分析,“叶姨、我妈、郑姨,连夭夭的父母都基本默许了。这样想...差不多都处理得七七八八了。按照你这个理论...”
“停。”夏禹无奈地打断她,“在你们没有做好准备之前,我都不会越界的。况且熙然马上要比赛,现在当然要以她的赛事为重。”
“也就是说,如果柳熙然做好了准备...”
“不是...”夏禹终于听出她话里的弦外之音,哭笑不得地看向她,“唐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今晚我们就不回去了,打算去住酒店?”
“身份证我带好了,充电器也有。”唐清浅面不改色地从包里取出证件,“现在就麻烦夏先生想个合适的理由了。”
夏禹无奈地扶额:“行了,赶紧上车吧。十点四十我还要去接顾雪放学。”
唐清浅颇为遗憾地轻啧一声,慢条斯理地把证件收回去。雨夜里,她的唇角却悄悄扬起一个弧度。
夏禹利落地披上雨衣,跨上摩托车,转头正要说话:“那就委屈一下唐小姐...”
话音未落,唐清浅已经收伞弯腰,灵巧地钻进了他的雨衣下。一个温软的身躯随即贴了上来,双手自然地环住他的腰。
“走吧。”
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雨衣里特有的闷响。
夏禹轻咳一声,感受着面上冰凉的雨丝与背后温热的触感形成的鲜明对比。
“我觉得我今晚回去非得感冒不可。”
“呵...”
唐清浅在他身后轻轻一笑,显然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我还真以为夏先生是个无欲无求的正人君子呢。”
“清浅,”夏禹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温和,“我明白你的心意。从任何意义上说,我都是幸运的,甚至是得意。但是...”
他的语气沉了沉:“如果你真的准备好了,你可以提出来,选出一个更合适的时机,而不是现在。”
说到这里,夏禹自己也有些无奈:“我一直守着底线,有很多原因。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是,我要先取得长辈们对我们关系的认可。这样我才觉得对你们是负责任的,而不是一时冲动...”
“知道了,老古董。”
唐清浅无奈地叹了口气,“有时候真想敲开你的脑袋看看,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想着你们。”
夏禹回答得毫不犹豫,随即顿了顿,“等等,我是不是该说‘想着你’才是正确答案?”
“既然夏先生自己意识到了,”唐清浅的声音里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我就不再赘述了。”
夏禹轻笑一声,发动了摩托车。引擎的轰鸣声中,两人披着同一件雨衣,驶向城南的方向。雨丝在车前灯的光束中飞舞,将他们的身影融进了这个湿润的春夜。
唐清浅躲在雨衣下,视野被局限在方寸之间。她垂眸看着路面,在车轮下飞快地向后掠去。
“小时候,爸爸也是这样接送我上下学的。”唐清浅忽然开口,声音在雨衣里显得有些闷。
“嗯。”夏禹轻轻应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那时候妈妈工作忙,舅舅在部队,家里也没请司机。”她顿了顿,“我小时候晕车,特别是雨天闷在车里的时候,经常会难受。所以爸爸总是骑着车,让我躲在雨衣后面送我去学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也算是某个..闭环?”夏禹温声问道
唐清浅唇角轻轻扬起:“嗯。”
“我很荣幸。”
“也是我的。”
两人不再多言,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温存。
摩托车平稳地驶入小区,雨势渐渐转小,只剩下雾蒙蒙的雨丝在空中飘洒。
夏禹停好车,唐清浅先从后座下来。他摘下头盔,额前的刘海早已被雨水打湿,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
“等接了顾雪回来再收拾吧。”夏禹无奈地拨了拨湿发,看了眼手机,“九点半...”
这个时间不上不下,夏禹还没思考出具体怎么安排时间,便听到唐清浅的声音。
“先上楼把头发吹干。”唐清浅语气不容置疑,却伸手抱住他的脑袋,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这个,就当是车费了。”
“哇哦,车费啊...”
这个声音让唐清浅浑身一僵——因为这根本不是夏禹的声音!
谢夭夭正笑眯眯地站在单元门洞口,眼中的笑意愈发灿烂:“哥,我坐了这么多次车,好像还没付过‘车费’呢。而且...”她歪着头,故作思考状,“你左臂骨折那会儿,可都是我载你的。这么说来,是不是该我向你收车费才对呀?”
唐清浅罕见地没有回话,只是默默看向夏禹,等着他解围。
谁知夏禹却低笑出声。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家的氛围总是如此奇妙:顾雪和谢夭夭在时,是岁月静好的温柔;加入唐清浅后,便多了几分撩人的情趣;而若是柳熙然也在,她总能恰到好处地用她的活泼冲淡过于旖旎的气氛。
“夭夭怎么下来了?”夏禹笑着将雨衣脱下,水珠顺着衣角落在地上。
“在厨房看见你们回来了。”谢夭夭眨眨眼,语气带着小小的得意,“这个时间点,又是摩托车的声音,再加上哥你之前发消息说去接清浅姐了,怎么想都该是你们。”
“还没吃?”唐清浅看向谢夭夭。
“给清浅姐你准备的,熙然姐说你五点多吃的晚饭,那个时候不饿,就随便对付一口就去车站了。”谢夭夭笑着回答,“正好哥和顾雪姐晚自习也快要结束了,正好..就当个宵夜?”
“走吧,”夏禹利落地熄火下车,笑容更多,“我先上楼吹个头,然后去接顾雪。”
夜雨渐歇,单元楼里的灯光温暖地亮着,将三个人的身影温柔地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