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也有仙骨……
叶开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并不是特别奇怪的一件事。
拥有仙骨的人，是在唐朝之后逐渐减少的。按照之前张角、刘秀等人的说法，同一时代的仙骨并不算少。
即便是在唐朝，李贺也曾经与同样有仙骨的韩愈，相交莫逆。
齐野所处的年代，是明朝天启年间，大明在哪个时间点，正在走向它的终点。
目前叶开所知的情况是，直到近代，仙骨才近乎于完全绝迹。
之前先生好像说，仙骨在近代已经完全消失了？
显然不对，至少自己和世界碎片化的幕后存在，肯定都是有仙骨的。
反推回齐野那个时候，能够存在两个、或更多拥有仙骨的人，非常合理。
这个记忆碎片是齐野的记忆。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段记忆对于齐野本人肯定也较为重要。
但是从前面的记忆，看不出什么……
齐野不过是在上班路上算了个命而已。
叶开继续看下去。
…………
那是一个着装风格迥异的人。
来人面容粗犷，头戴形制古怪的毡帽，帽子镶嵌有一对鹿角，以彩色羽毛点缀。他手执一柄一米多高的木杖，胸前挂着几面铜镜，身后则是一副皮质的披风。
披风上有许多铃铛、贝壳，以及五彩斑斓的布条。
乍看上去，十分古怪，绝对不是应当出现在这里。
账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完全忽视了这一点，仿佛这个人就应该在这里。
而王恭厂的账房，也仿佛就应当用来接待客人。
“齐头儿来了？”
听到齐野进来的声音，账房抬头，与他打了个招呼：“要见你的就是这位大人。”
账房的念头被引导、被欺骗了……
就像其他人一样。
这人的服装形制，难道是北边的么？
耳边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从浩瀚如海的无数念头中，齐野很快找到了他想要知道的东西。
“鞑靼的大萨满……勃额？”
来人微微点头。
“我还以为大明无人有仙骨，却见这里有些人的念头被动过。便找了过来。”
“没想到，你身怀明珠、竟然无所作为。”
勃额身上的铃铛与贝壳撞击，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仙骨在你身上，实在是浪费了。”
“勃额有何教我？”
齐野未动声色。
大明多受鞑靼所扰，但近些年也有与鞑靼联手抗金的时候。
最近鞑靼那边，并无什么使节过来，这大萨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为你不值罢了。”
勃额豪爽地说道：“既然你已有仙骨，并且也会用，为何还甘心做个贱籍的匠户？只要动动念头，富贵荣华，只等闲耳。”
原来是来劝说他的……但为什么要劝说他？
齐野将自己的念头保护起来，就像勃额也保护了他自己的念头一样。
两人都不能相互窥探。
“我志不在此。”
齐野说道。
拥有仙骨，能够引导和改变他人的念头，凡俗的成就对于齐野而言，并不是多么困难。
欺骗不能长久持续，但很多时候也不必长久持续——只要稍稍引导，自己入朝为官、或是去到边关斩将杀敌，都是极为简单的事情。
但在受了先生的教导后，他觉得，自己理应追求更大的东西。
勃额看了他一会，忽然昂首大笑起来。
账房、以及外面的人，对他的笑声充耳不闻。
“你该不会是信了那个……先生吧？”
勃额笑道：“先生固然是个好人，未免也太死板了。什么道德、君子，那是凡人才需要遵守的东西。”
“我们既然有了仙骨，自然应该肆意妄为。”
齐野摇摇头。
“非我所愿。你独自来大明，就是为了说这个？”
勃额手中神杖一顿，一张大脸忽然突到齐野面前，伴随着一股凶煞之气。
他在试图影响我——齐野想道。
齐野的手中忽然捏住一颗圆柱形的东西，他将那东西抛过去。
那东西浮在空中。
“混江龙。”勃额认了出来：“子重七斤，吃药七斤……你是要将这里炸了么？”
齐野自然有信心，能够在爆炸中将王恭厂保住。
周围的人数虽多，却也没有那么多，只要借助他们的念头，加以引导……
见勃额面色恢复正常，他也将空中的混江龙消去。
“齐头儿，那东西可不能在账房用啊。”
坐在自己位置上的账房说了一句。
勃额目光闪烁。
“你独自来大明，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我等的前途。”
勃额说道：“如今术法神通不显，仙骨也日渐稀少，难道齐野你就没什么想法？”
“先贤既然将世界引导至此，是要将世界交托到凡人手中。”
齐野说道：“你要改？”
“当然！”
勃额说道：“如今金国对我们虎视眈眈，各贵族家族，也都各怀心思，难以统一。若此时还能修行术法神通……”
便能组建一支萨满队伍，以获取战场上的优势，并就此扩大自身的权势。
“凡人目光短浅、所知又少，能成什么事？”勃额继续说道：“我也是读过《论语》的，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我们只要告诉他们，应当怎么做便可以了。”
“你是这样想的？”
齐野问道，他想起自己没有觉醒仙骨的时候，想起先生告诉他的，“上善若水”。
以及“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不然还要如何？”
勃额不以为意：“此生既有仙骨，自然要如圣如神……如今三国之间的矛盾，不也正是凡人所导致的？”
“大势如此，你没什么办法。”
齐野说道。
他已经看穿了勃额的想法——勃额要以一己之力，否决掉无数凡人共同选择的结果——
那是不可能做到的。
“以你的想法么……自然不行。”
勃额说道：“可见你自以为尊重先生，却连先生的学问，也没有学到一丝半毫。”
“仙骨为舟楫，仙人为中流砥柱，百家学说、世间习俗为河道。”
“既然如此……世间本无天神，你我即为天神。凡人若是要违逆天神的意思……”
他露出阴森的笑容。
齐野悚然。
他明白为什么勃额出现在这里了。
大明天下，以儒为尊，百家学说皆有传承，并无数读书人着书立说，揉为一体，供天下学子学习。
读书人再至天下四方，教化万民。
全天下中，读书人最多、学问最深的地方……
正在京城，正在此地！
勃额并非没有计划，他并非只有劝说自己一途——
他要破除河道，他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