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里涅看出来了，组成阿里乌这颗巨大眼球的竟是一只只人类的眼睛。
这么大，得牺牲多少人类啊。
还好。
莫莫奥德早就将脑袋完全埋进了李时雨腰间，否则他看到这个怪物眼睛，一定会比今早第一眼看见阿里乌哭得更厉害。
这对小朋友来说冲击力太大，就连他们这些大人们都无法接受这个怪异的组合体。
布里涅身为神明，心中全无对怪物的恐惧，只有对怀恩行为的愤怒。
他将目光从阿里乌重新转向怀恩。
“怀恩，你到底做了什么。”布里涅沉声，带着压抑的怒火，“残害无辜人命，将他们当做供你玩乐的工具？”
怀恩摇头：“你怎么能说那些人类是玩乐的工具呢，雷弗诺德先生。我只是放大他们的价值，让卑贱的生命体成为无价的艺术品，赋予他们无可估量的价值。想想看吧，世界上从未没有出现过此等艺术，我填补了这份空缺，这必将在你们艺术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怀恩能说出这些话，布里涅就知道自己一定无法与怀恩正常沟通。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怀恩从衣服里掏出那块怀表，拿在手上不停把玩、摩挲。
“各位，你们在阿里乌眼睛里的推理相当精彩，连我都禁不住赞叹你们的聪慧。尤其是李时雨先生，若非不提前摧毁你的精神世界，那么你的推理能力是非常强大的。”
怀恩用食指和拇指捏着怀表，伸出去，展示在众人眼前。
每个人都紧盯着那块怀表。
怀恩有恃无恐道：“可是我从一开始我就提醒了你们，‘和同伴们的会合地点和时间有关’。对吧？”
他的声音有些失望。
“明明我早就将希尔达先生所处地点的提示告诉了你们，甚至我还特意给李时雨先生单独一份特殊提示，原以为这几天时间，怎么样都能推测出来。可是我还是高估了你们。人类就只是人类，视野如此狭隘，无暇顾及其他。”
李时雨现在很清醒。
所以在听到怀恩说出汪达的困境时，他没有同之前一样意气用事。
他在思考。
思考该用怎样的方式才能从怀恩手上抢过那块怀表，将汪达救出来。
怀恩以为李时雨的沉默是他在害怕。
实际上李时雨在脑中推测所有可行方案。
布里涅上前一步。
“怀恩，将怀表交出来！”
“雷弗诺德先生，你这么说，就像是我才是被动的那方。”怀恩将怀表紧握在手中，“但其实你们才是被动的那方吧。我才是应该要拿这块怀表威胁你们吧？你有什么资格向我说出这种话呢，雷弗诺德先生。”
阿里乌巨大的眼睛缓缓扭转，注视着布里涅。
布里涅被它盯得发怵。
季阿娜问：“那你怎么才能将汪达交给我们，怀恩。”
“季阿娜女士，你好好想想，我早就说过所有条件吧。”
怀恩悲悯地点了点自己脑子。
“一天一条线索，一天一只宠物，过了午夜零点，你们没有把当天的那只宠物杀掉的话，金币就会停止旋转——哦，不好意思，金币已经被我收走了——你们会功亏一篑，无法救出希尔达先生。”
怀恩转身。
欣赏着阿里乌的眼睛。
“今天，你们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杀掉阿里乌。我说过的吧，‘所有事情解决’，我的宠物才会离去。你们都没有找到希尔达先生，怎么算是解决一切事情呢？”
怀恩微笑。
看向季阿娜。
“我说的没错吧，季阿娜女士。”
即使躲在季阿娜身后，瑞文西斯也在“唔唔唔”地用手指着怀恩。
等瑞文西斯“说”完，怀恩摇头。
“瑞文西斯女士，你说得对，你们别想杀死阿里乌。而且这并非矛盾的条件，而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你们离开撒伯里乌。”
明明在说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情，怀恩的语气和神态却好像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家里琐事。
“在我的所有收藏中，有使用撕裂魔法的耶拉希尔、有没有犬齿的维克多·霍恩、还有撒伯里乌唯一一位公爵阿洛伊修斯·冯·韦斯特莱克……你们这段时间展示的实力，足以加入我的新收藏。”
他缓缓看向布里涅。
布里涅皱眉。
“以及，这位神明。我想你一定会是我收藏中最特殊的那位。”
布里涅毫无畏惧：“你杀不死我。怀恩。”
“我的同胞正身处一个教会组织，而那个教会组织会用某种特殊手段直接绕过造物主、逼死神明。那个方式正是我的同胞提供的。”怀恩幸灾乐祸道，“你猜猜看，雷弗诺德先生，你有没有可能会被我逼死呢？”
同胞、教会组织……
除了许安和莫莫奥德，其他人都知道怀恩说的人正是米迦勒教会的赛琳娜。
怀恩承认了她是天使。
而天使拥有逼死神明的手段……
布里涅咬牙切齿道，细数米迦勒教会的罪行：“第十七位神明‘不死者’，第三十二位神明‘学者’就是被那些家伙逼死的。几个月前竟然还想用同一种手段使在第五十三位神明‘神父’身上。要不是我这次及时赶了过去，那位神明就已经被他们逼死了。”
身为神明的他，对米迦勒教会和怀恩是那样的痛恨。
恨到要将他们生吞活剥。
“就是这样啊。雷弗诺德先生，还有各位，不要再试图反抗了。这段时间你们的表现在我眼里就像是徒劳挣扎。”
怀恩背对着阿里乌的眼睛站在众人身前。
他自傲地敞开双臂，展开翅膀，对几近绝望的众人露出狂妄且得逞的笑。
“继续下去只会让你们遍体鳞伤，不要再让自己受苦了。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人类最后不都是会死去的吗。不如将你们的身体交给我，我一定会好好对待它们。无论怎么想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吧。”
他没有释放出哪怕一丝危险的气息，但众人就是知道今天自己要栽到这里了。
众人呼吸紊乱。
布里涅久违地感受到了来自死亡的威迫。
上次心中产生这个感觉还是自己和海因里希在没成为神明前的最后决战中，那时的他们都赌上了自己的一切想要将对方置于死地。海因里希是个疯子，自己是个战斗机器，两人几近要把屹立不倒的魔王堡摧毁。
真的没有其他变数了吗。
难道要死了吗。
或许吧……
不过。
怀恩因为自大，并没有发现有一人偷偷在众人身后做着小动作。
他在怀恩看不见的角度将寄放在莫莫奥德那里的狩猎刀“春煦”重新拿到了自己手上，并将莫莫奥德寄放在了瑞文西斯身边。
在怀恩欣赏众人的表情时，他猛地窜出。
是李时雨！
唰！
刀光剑影间，怀恩的右手连同他的手腕一同被砍下，被李时雨拿在了手上。
呲啦——！
狩猎刀刺向阿里乌的眼睛侧方，划开一个巨大豁口。
他从这个豁口生生跳了出去。
这全部都是短短两秒内做到的。
滴答、滴答。
血液顺着怀恩断手处流下。
阿里乌因为疼痛身体内部发出难听的呜咽，那只大眼睛终于闭上了。
布里涅没有任何犹豫，越过怀恩，紧跟着李时雨从空隙中跳下。
“李时雨——！”
怀恩终于不再端着那虚伪的模样，因为李时雨出乎他意料的行动，他终于破防。
下一秒。
怀恩消失在其他人眼前。
就连阿里乌也被他操控着从钟楼上跳下，一起追赶李时雨去了。
季阿娜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立刻跑到残垣处，望着阿里乌疾驰离开的方向，她对瑞文西斯说：“瑞文西斯！你保护好莫莫奥德，我去找李时雨！”
说完，她立刻从缺口跳下。
许安什么都没说，她也选择去支援李时雨，跟着季阿娜后一步就跳了下去。
时间回到李时雨刚刚跳出钟楼的时间。
从那么高的地方直接跳下来，李时雨当然知道这有多危险。
他用内力充分调转至全身，手臂护住脑袋，先是跌到一个屋顶上作为缓冲，砖瓦顺着他的身体“哗啦啦”地往下掉落，随后他从二楼屋顶重重地跌落在地。
咔！
他左胳膊的骨头全断完了，包括几根肋骨，左边身体还有好几处刺入了被打碎的尖锐砖瓦，几乎不能看。
还好腿没断，这点代价对于从高处跳下已经算最好了。
忍着剧痛，没有片刻犹豫，李时雨随便挑个方向就开始狂奔。
他要远离这座钟楼。
边跑，李时雨边将怀表从怀恩的断手中抠出，之后就这么随便的将断手丢在一旁不管不顾。
李时雨这并非理智之举。
因为他根本没想过从怀恩手里抢到怀表后该怎么办，被怀恩追上是迟早的事——只要身处撒伯里乌，就永远甩不掉怀恩。
但他知道一点。
怀恩一定会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
虽然没有事先跟同伴们商量过，但是他们一定能趁着这个空档赶紧逃离这座城市，并且他肯定季阿娜一定会帮他。
自己把怀恩引开就好。
李时雨解开腰带，用牙齿和唯一能活动的右手将狩猎刀和怀表用皮带死死绑在右手上。这样哪怕右胳膊也断了，刀和怀表也不会脱手。
李时雨此刻的脑子里现在只想着跑远一些，再跑远一点，远到能让怀恩忘记其他人的存在。
“李时雨先生。”
怀恩拿着断手突然出现拦在李时雨面前。
李时雨急忙停下。
他想调头跑去，结果阿里乌的面具从上重重砸了下来，不给李时雨留一点出路。
上面呢！？
李时雨抬头，就看见阿里乌的六只手如同屋顶般将街道上方全部遮住。
死路。
前后左右都是死路……
李时雨呼出一口气，重新瞧着怀恩。
怀恩抛着自己的断手无所谓地把玩：“你的冲动和行事作风属实让我意外，李时雨先生。让我猜猜，你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所以才选择带着关着希尔达先生的怀表远离你的同伴，让我的注意力只放在你一人身上。我说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