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栩照例加班到深夜，助理也被允许提前下班，他摘掉眼镜捏了捏鼻梁，连轴转的疲惫让他不得不停下休息。
从冰箱里拿出来一瓶助理提前放进去的冰水，谢栩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从食道到胃都被冰得一个激灵，这让他混沌的脑子稍微清晰了点。
十一点。
私人手机“叮”地一声响，他以为是远在大洋彼岸的谢丹，这段时间他们又在陆陆续续的发消息，关系有所缓和。
竟然是一条收款提示短信。
是许知恩。
她往自己的账户汇款，这不是第一次。
随她吧，如果这样能让她觉得舒服的话。
谢栩站在窗边，26楼的高度能让他俯瞰这座城市，他垂眼向下看去，对面大楼上的灯已经熄灭大半，仅有少数的房间还有人，这个时间，是海市难得安静下来的时候。
他知道为了明天的工作效率，自己现在必须驱车回家睡觉，保证七小时睡眠，但是他却一动未动，直到喝完手中剩下的半瓶水，他又重新坐回了办公桌前。
他在等谢丹的回复。
上次的聊天记录停留在他的问句上。
——“下个月父亲生日，我希望你能回来，可以吗？”
谢丹没有回复。
其实，父亲对谢丹是最好的，好到谢栩有时会为年少时的自己感到些许悲哀，但是没办法，正如大家都说的，他是大哥，是长子，是唯一有资格继承父亲的位置的人，理应严格要求。
他看似得到了许多，但是当中的艰辛仅有自己知道。
谢丹可以任性，可以犯错，可以不顾一切，他不可以，他必须满足父亲的期待，成为合格的继承人。
谢栩需要小心翼翼地面对父亲，但是谢丹从来不用，他在和父亲大吵一架之后去了美国，到现在，两年，从未接过父亲的一个电话。
哪怕是这样，父亲也常常记挂着自己远在美国的小儿子。
“唉，小丹就是孩子心性，还在生我的气呢。谢栩，他还给你这个大哥的面子，愿意回你的消息，你替我……跟他道个歉，啊，服个软，让他赶紧回来……”
谢栩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
他早就知道，面对自己和面对谢丹，父亲是两副面孔，但是从没想到，区别竟然如此之大。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有怎样的感受。
他只知道，如果下个月谢丹没有回来，那么这件事在父亲那边，一定会被认定是自己的错。
谢栩身心俱疲，心烦意乱。
这种感觉让他少见的烦躁——这么多年，也只有这些事能让他力不从心。
刚刚的转账消息提醒了他，但是谢栩立马就在心里否定了这个主意——谢丹遇到许知恩的事情会变成疯子。
但是，如果一直僵持下去，谢丹是绝对不会回来的。
……到底要不要用未知的代价换来父亲的满意呢。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只是他不敢承认，这么多年来自己依然是那个活在掌控之中，渴望被父亲满意的谢栩，为此，他不惜再次伤害那个他还残留着一丝愧疚的人。
对不起了，许知恩。
谢栩在心底默默地说，我有苦衷，你也有。
如果今后你遇到什么事，我还会帮你的，这是我对自己的承诺。
谢栩深吸一口气，重新打开和谢丹的对话框。
——“许知恩在海市，你还不想回来吗。”
谢栩刚放下手机，还没来得及平复心情。
握在手心的手机就震动起来——谢丹直接打来了电话。
“喂？你是什么意思？突然之间说什么呢？不会是用这个来激怒我吧？哥，谢栩，你是这样的人吗？”
电话刚被接起，就听到谢丹急切又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谢栩刚要出口的“小丹，最近如何”被堵在喉咙里，最终化作了一声叹息。
“你就只关心她吗？我的信息隔一整天都不回，一提起这个名字，你倒是马上打电话给我了。”
“别转移话题……你说的是真的吧？哥？”
连哥都叫上了。
谢栩苦笑。
从很多年前开始，谢丹就很少叫谢栩“哥”了。
“是真是假，你自己回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谢栩！”
“怎么了。”
和谢丹的激动与无措相比，谢栩的声音听起来太平静了。
“……我会回去，你最好不要骗我。”
十几秒的沉默过后，谢丹终于平复好了心情，如此说道。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一秒钟都没有犹豫地挂了电话。
谢栩还维持着把手机放在耳边的动作，无奈的叹了口气。
对不起，许知恩。
-
愧疚让谢栩辗转反侧。
在商场，在战场……他并不会对对手感到一丝一毫的愧疚，公平竞争，价高者得，没什么好心软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许知恩，他总是感觉到愧疚。
这种利用当中夹杂了太多他难以启齿的无奈，就像是他用这个名字做了挡箭牌——这不是一个成年人应该做的事，但是，但是。
谢栩想起父亲，想起谢丹，他就失去了所有勇气。
凌晨一点半，谢栩拿起手机，在微信里搜索“许知恩”的名字。
已经这样了，最起码……告诉她一下。
但是，在点开对话框后，谢栩又开始犹豫了，手指悬空在屏幕前迟迟不肯落下，最终，绕了个圈，像是要拖延时间似的，点开了许知恩的朋友圈。
……他从来没点开过除了谢丹以外其他人的朋友圈。
点进去，第一条竟然是一条转发的链接。
——“vlog 3已经发布【烟花】”
谢栩愣住了。
他点开了那个链接，跳转到了app store，问他是否下载红鸟app。
谢栩点了“是”。
进度条飞快加载，红鸟软件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也许是要说的话还没想好，也许是根本说不出口……谢栩庆幸还需要时间注册，登陆。
网页成功跳转到一条视频上，知恩的侧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未成年不要抽烟哦。”
视频里的知恩这么说着，手指间竟然明晃晃地夹着一根点燃的香烟。
“我成年了，22岁，可以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