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5章 千年之约就在沈白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一道道流光，忽然自南域各地升起，向着幽仪月华天君汇聚过去，就连他的体内也有数道流光飞出。
那是……
破碎的丹妖肉身。
一具完美无瑕的玉体，如同破碎的拼图一般，在幽仪月华天君身前拼凑出来。
那梦幻般的面容。
与幽仪月华天君始终笼罩在清辉中的面庞逐渐重合。
而后。
她苏醒般的睁开双眼。
沈白立时倒吸凉气，那是怎样一双邪异可怕的眼眸！
仿佛容纳着世间无穷的恶！
这一刻。
他心中莫名生出一种猜想。
丹妖当初献祭南域之举，目的恐怕不仅是为了炼丹，而单纯就是喜欢以杀戮取乐！……这跟他，和木樨妖祖，都截然不同，这是个真正的魔头！
“咦！？”
嘉宁帝的声音中也多出了几分惊疑不定，随后升起一丝隐藏极深的贪婪：“你竟已参悟斩三尸之道，成功斩出了一具恶尸？！……怪不得你能忍这么久，看来，当初那份仙人遗藏，果然是被赤明偷偷留给了你！！”
丹妖的重新现世，仿佛发出了一个特殊的讯号。
同一时间。
西方，北方都有冰冷的目光投来。
幽仪月华天君静默不语，只是在听到‘赤明’二字时，周身气息泛起一丝波澜，这一缕波澜，落在她身后异象显化的太阴仙境中，便化作无边暴雪卷落。
西方有佛光亮起，一尊巨大的佛陀虚影显化，梵唱之音更始不绝：“阿弥陀佛，月华施主，若那份仙人遗藏当真在你手里，不若交出来，借我等一观，许能解开上界陷落之秘。”
嗡！！
北方，一道剑鸣撕裂虚空，一柄巨剑虚影横贯星海，剑意之盛，让周遭的星辰都黯然失色，“少跟她废话！便是踏出了那一步又如何！她只有一人，我们一起出手，将她元神拘禁，搜出遗藏下落！”
元婴境界亦有三道关隘。
化婴，
金身，
元神。
修成不朽金身，便可不死不灭，与天地同寿。
若踏入第三境，铸就无垢元神，便是意外身陨，其一缕念头仍可历千百世轮回不灭。
元神之上。
便是斩道！
此乃超脱俗世，登临仙位的无上法门！斩尽‘善、恶、执’三尸，便可立地成仙，逍遥永恒！
此刻，星空中对峙的四位至高存在，除了【幽仪月华天君】，其余三位分别是：【飞元万寿帝君】、【慈悲愿海佛陀】、【寂灭无生剑主】！
三者均为无垢元神之境！
而【幽仪月华天君】，更是早在万年前便已成就无垢元神。
此刻，她的真实境界被嘉宁帝一语道破。
赫然已达斩道！
然而，境界的差距并未让三位天君退缩，反而让他们眼中的贪婪之火更加旺盛！
自从万年前，上界陷落，仙路断绝，永生世界的修行者便没有了飞升的机会。
对于他们这些站在世界巅峰的至强者而言，这比被困在南域，那群道途禁绝的紫府修士所面临的情况，更让人感到绝望。
因为。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无边厄难降临！
上界已然陷落，那群远比他们更强的真正仙人，都无法抵抗的大恐怖，他们又能有什么手段去面对？！
那份可能记载着成仙之秘，乃至上界陷落真相的‘仙人遗藏’，便成了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为此。
他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寂灭无生剑主最为激进，那横贯星海的巨剑虚影嗡鸣震颤，毁灭性的剑意凝聚到极致，率先发动石破天惊的一击！
在他看来，幽仪月华天君虽然斩出了恶尸，但定然是初入此境，本体实力未必比他们这些老牌天君强出太多。
三对一，胜算极大！
“斩！”
一声冷喝，寂灭剑光动了！
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缕光，携带着寂灭万物的恐怖意志，朝着幽仪月华天君直斩而下！
剑光所过之处，空间层层塌陷，法则哀鸣崩断！
这一剑，仿佛斩落星辰！
苍穹之上。
星海仿佛凝固。
在寂灭无生剑主那惊世一剑悍然斩落的刹那。
幽仪月华天君动了。
她并非迎击，而是……向内求索！
“道分阴阳，神化善恶，今日，当断则断！”
一道清冷如玉磬，却又带着无上决绝的道音，自她唇间吐出，霎时间响彻星空，震荡在所有生灵者的神魂深处！
首先爆发的，便是她体内那积郁了万载的“恶”！
轰！！
无边无际的黑暗气息，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猛地从她窈窕的仙躯中喷薄而出！
那并非是寻常的魔气，而是更为纯粹的“本源恶念”！
是南域在一次次被屠戮时，亿万生灵临死前滋生的无边怨毒与绝望；是丹鼎宗覆灭时，那焚心蚀骨的恨意；是她独守太阴，面对数位外域天君的觊觎与试探，深埋心底的滔天杀机！……这所有的一切负面情绪，被她以无上法力淬炼，凝聚了整整万年，早已化作了一种近乎大道的实质！
她身后的太阴仙境异象剧烈翻腾，皎洁的月轮瞬间被染上如墨的污迹，清辉化作席卷星空的黑色风暴！
“凝！”
月华天君并指如剑，指尖流淌着太阴仙芒，猛地点向身前正在拼凑的丹妖肉身！
嗤啦！！
一道无形无质，却让所有生灵都感到自身念头被撕裂般疼痛的声响传来。
只见一道扭曲狰狞，充满了世间无穷恶念的虚影，被硬生生从她无垢元神之中剥离出来！
那虚影在嘶吼，在咆哮，引动着方圆百万里的星空法则都为之紊乱，破灭！
神魂撕裂的剧痛，让月华天君清冷的面容微微一白。
但她眼神依旧冰寒如铁。
那剥离出的恶念虚影，与下方完美无瑕的丹妖玉体轰然合一！
嗡！！
黑暗收束，魔威滔天！
一尊全新的身影出现。
她拥有与月华天君一般无二的绝世容颜，但眉宇间却尽是睥睨众生，视万物为刍狗的残忍。眼眸深处，仿佛有血海沉浮，有万魔哭嚎，容纳着世间无穷的恶！她周身缠绕着不祥的黑雾，所立之处，空间自动腐朽，光线为之扭曲。
恶尸，成！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邪异的弧度，目光扫过嘉宁帝，愿海佛陀，寂灭剑主，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仿佛在挑选猎物。
正是这道目光，让寂灭无生剑主的剑心都为之震颤。
然而。
幽仪月华天君的举动并未结束！
就在恶尸成型，吸引了所有目光与忌惮的瞬间，月华天君本体的气息非但没有衰弱，反而以一种更为玄奥的气息开始攀升！
“恶已斩，善亦不可留！”
她双手结印，变幻莫测，引动了冥冥中存在于过去，现在，未来的一切因果。
点点柔和而纯粹的光斑，开始从她体内，从她走过的万载岁月中，甚至从与她有过因果牵连的众生心念中剥离，汇聚到一起。
与斩恶尸的狂暴酷烈不同，斩出善尸的过程，显得无比神圣且安宁。
“舍！”
她轻叱一声，眉心再次光华大放。
这一次，流淌而出的是温暖，纯净，蕴含着无限慈悲与仁爱的光辉。
一道充满了至善之意的虚影，带着对众生的怜悯与对天地的感恩，缓缓从她元神中分离出来。
这道善念虚影飞出，并未融入任何外物，而是直接吸纳那汇聚而来的无尽因果之光，于星空中自行凝聚成形！
圣洁的光辉照耀开来，驱散了恶尸带来的部分阴冷与压抑。
光辉中。
另一道身影缓缓凝实。
同样的容颜，气质却如九天玄女，悲悯祥和。她眸中似有万家灯火，有草木生长，有轮回往生，蕴含着对世间一切美好。
至此，星空中，三道身影鼎足而立。
中央，幽仪月华天君本体气息愈发深邃缥缈，清冷如万古冰渊，仿佛已超然物外，不沾因果。左侧，恶尸邪异凛然，魔威浩荡，散发出极致的恶念。右侧，善尸慈悲圣洁，辉光普照，象征着纯粹的善。
善恶相对，阴阳互济，却又同出一源。
三位一体。
气息相连。
无边的威压浑然天成，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了这片星空。
其磅礴之势。
竟将对面三位老牌元神天君的联合气场都隐隐压了下去！
那横贯星海的巨剑，立刻做出最从心的选择，剑光猛地一滞，发出一声清鸣，随即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狼狈不堪地倒卷而回，重新蛰伏于北方大陆，再无半点声息！
“你竟然已经斩出两尸！”
嘉宁帝声音变得忌惮，自始至终的那份从容彻底消失。
“阿弥陀佛……”
西方佛陀的梵唱第一次出现了凝滞，佛光剧烈波动。
一道善尸。
一道恶尸。
便等同两尊位格圆满的元神天君。
算上幽仪月华天君的本体，便是三对三！他们已然没有太多胜算！
元神天君。
基本是无法被杀死的存在。
倘若双方交手，一场大战便是持续成百上千年都在正常不过。
届时，五域动荡，天下大乱，对于他们这些早已传下道统的天君而言，即便胜了，也是血亏！
相比之下，心中已无牵挂的幽仪月华天君，更像是一个光脚不怕穿鞋的疯子！
谁愿意豁出一切跟她两败俱伤？！
不过。
嘉宁帝马上就看出异常。
他冷笑声震荡星空：“狡猾的贱人，差点就被你唬了过去！你的斩道之法并不完整！强行斩出善恶两尸，你又能坚持多长时间？！”
幽仪月华天君闻声只是淡淡道：“杀你足够。”
轰！！！
嘉宁帝的冷笑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
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寒意。
他清晰地看到，幽仪月华天君那趋于圆满的气息，如同被点燃的皓月，骤然爆发出一种焚尽万古的决绝光辉！
那是一位天君元神燃烧所爆发的璀璨光彩！是她以自身存在为代价，换取的刹那极致辉煌！
“你……你要做什么！？”
嘉宁帝再无之前的从容，声音中甚至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向着西方与北方急急传讯，“愿海道友！无生道友！速速助我！”
然而，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来。”
一声轻柔的呼唤忽然自沈白心底响起。
骤然间，他的视角无限拔高，仿佛达到与了天君同等层次的境地。
幽仪月华天君的身影就落在他后面，沈白下意识回头去看，只看到一轮照彻诸天的皎洁明月。
那轻柔的声音再度从他心底传来：“西极佛门图谋中土道统，但嘉宁帝上位以来，崇道抑佛，欲立天清观，取代佛寺，我今之举，他们不会阻我，日后亦无心阻你。”
沈白的目光随着声音不受控制的向西方落去。
西方佛光依旧璀璨，却带着超然物外的漠然，佛陀低眉垂目，仿佛入定，梵唱之声缥缈不定，再无插手之意。
“北方那几名剑修的脊梁骨，早在万年前就被连根打断，如今不过一群丧家之犬，更无需理会。”
沈白向北方看去。
那柄横贯星海的巨剑虚影，此刻更是黯淡到了极致，剑意内敛，试图装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听到这里。
沈白不由转头看向一直都没有天君存在露面的东荒。
幽仪月华天君的声音中带着漠然，“幽冥老魔修炼的【他化自在玄功】出了岔子，如今连【本我】都无法找回，你只要不去东面惹他，他也不会找你的麻烦。”
她这仿佛交代后事一般的语气，让沈白察觉到几分不对，但他心中更多是困惑。
无边的疑问最终只化作他脱口而出的问题：
“为什么？”
幽仪月华天君的目光落回南域，穿越无边疆域，最终落在武国渌州的一座破败山门内。
那里。
至今仍残留着一道覆盖方圆千丈的手印。
徘徊在那片燃烧废墟的一缕神念，似乎感应到了她的目光，但没有回头，只发出一声悠悠的叹息。
她说道：“飞升得道，是师兄毕生之夙愿，你既得了他的传承，就要好好的走下去。”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沈白沉默，半晌才犹豫着道：“用不用我帮你报个仇之类的？”
“不用。”
幽仪月华天君的声音重新变冷：“仇，我会亲自去报！”
轰！！！
她体表笼罩的神华燃烧到极致，爆发出世间未有之色彩。
西方的梵唱声，北方的剑鸣声，顿时变得更加微弱。
他们看得分明，幽仪月华天君此刻的状态，已是存了必死之志，强行斩出善恶两尸本就根基不稳，此刻更是燃烧元神道果，爆发的力量足以重创甚至拖垮任何一位同境天君！
此刻上前，无异于引火烧身。
更何况，万年前丹鼎宗之事，嘉宁帝才是主导，获利最丰，月华天君的主要复仇目标自然是他。
他们何必为此与一个疯子死磕？
“你们……！”
嘉宁帝见其他两人不肯出手，心中又惊又怒，却已来不及斥责。
因为。
幽仪月华天君的攻击已然降临！
嘉宁帝气急怒吼：“你疯了！燃烧元神，将再无转世之机，你要自毁命数？！”
“……我早在万年前就该死了！”
清冷的声音响彻星海，带着一种极致平静与疯狂。
幽仪月华天君身后的善恶两尸，同时化作最精纯的本源之力，融入她的本体之中，那轮本就燃烧的皓月猛然收缩，将所有的光芒尽数凝聚于一点！
最终。
化作一道由太阴大道铸就的神矢！
此矢一出，诸天星辰为之黯淡，时空长河仿佛被其锋芒截断！
矢尖所指，并非嘉宁帝的化身，而是循着冥冥中的因果联系，跨越无尽虚空，直指其位于中土神州大乾王朝帝都的本体！
亿万里山河，瞬息跨越，连乾朝皇都的无上阵法，都不能阻挡那箭矢分毫！
轰！！！
天地间陡然爆发出一团照耀五域四方的璀璨明光。
“你这疯婆子！！！”
一声凄厉扭曲，蕴含着无边痛苦与怨毒的惨嚎，自嘉宁帝口中爆发，瞬间传遍了整个中土神州！
他周身那磅礴如海，映照诸天的皇道气息，如同被扎破的气球般疯狂倾泻！
那身象征着无上权柄的紫金龙袍瞬间黯淡无光，灵性大失。
胸口处。
一个碗口大的透明窟窿赫然在目。
边缘不断有死寂的太阴之力，与溃散的龙虎气相互湮灭，疯狂破坏着他的肉身与道基，阻止着任何愈合的可能！
这一箭，不仅重创了他的无上龙体，更几乎击碎了他的无垢元神。
更重要的是。
一击便磨灭了大乾王朝积累近万载的国运龙虎气！
此番损失，自乾朝开国以来，都从未有过，相当于是将鼎盛时期的大乾王朝，直接推入了王朝后期，国运破灭，妖邪并起，遗祸无穷！
“你这贱人！！……朕跟你不死不休！！！”
嘉宁帝怨毒的咆哮声震荡九霄。
但任谁都看得出。
承受了幽仪月华天君这燃烧元神的倾力一击过后。
别说他短时间内无法恢复过来，即便恢复过来，国运震荡带来的内乱，也足以令他焦头烂额，起码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再插手南域了。
……
南域，寂灭之眼深处。
随着那惊世一箭的离去，星空中，幽仪月华天君那本就虚幻的身影，如同燃尽的烛火，迅速黯淡。
善恶两尸早已消散，回归本源。
她周身燃烧的月华已然熄灭，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余烬，维系着她即将消散的存在。
她缓缓转头，那模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虚空，落在了沈白身上，没有言语，只有一道包含释然的微弱意念，传入沈白的耳边：
“千年之内，无人可阻你成道。”
“去吧……”
话音未落，那虚幻的身影连同空中残存的最后一点清辉，如同最后一缕青烟，彻底消散于无形，仿佛从未存在过。
唯有一丝蕴含着部分斩尸感悟与太阴本源的道韵，如同她最后的馈赠，悄然融入沈白体内。
沈白怔怔地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那缕冰凉的气息，久久无法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