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记酒楼,只要有人敬酒,宝玉全都来者不拒,结果不到一会儿就把自己灌的烂醉,成了有口无心的葫芦。肚里的那点子东西,任由不怀好意的人随意打探,没有丝毫防备之心。
别人问什么他都说,只有一个,他不爱说功名权势这些事情,反而更喜欢怀念以前跟姐妹们随意结社作诗的快活日子。
所以每当别人打探的时候,他总是说不了几句要紧的就开始跑偏,大谈特谈家里姐姐妹妹们,要么说她们的体贴温柔,要么谈其才华横溢和知书达礼,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只是他自己个儿愿意说,旁人不想听啊。
他们平常喝酒闲聊都烦有人说话不着正题,更别提现在身上担着差事,心里还藏着算计了。
明明办差的银钱在朝他们招手,却叫他们浪费功夫在这儿听宝玉回忆那无用的从前?
这究竟是考验他们的忍耐力,还是想要折磨他们?
仔细想想,两者好像也没有什么区别。
尤其宝玉一开始回忆往昔,那些宾客就跟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叫兰儿每次看到都觉得分外好笑。
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二叔恶心人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嘛,虽不是出自本意,但也可以屡见奇效。
只是旁人兴许不理解宝玉为何这般怀念从前,兰儿却是能够理解一二。
昔日府里何等的繁华风光,结果突如其来的一场抄家,叫那荣华富贵瞬间崩塌。
曾经呼风唤雨、广交亲朋的宝二爷,经历一场磨难之后,家破人亡不说,还落得只有贩夫走卒愿意与其相交。
这待遇变化的太快,叫人实在没有防备,就这么一脚天上、一脚地下的,他又如何能接受得了。
等着兰儿归家之后,把宝玉的所作所为告诉了李纨,李纨的看法却是不大一样。
“你二叔这人是真的拧巴,你仔细想想,他是不是总爱干些不合时宜的事情?”
“之前咱家有权有势,要他读书为府里续力的时候,他嫌弃管的他太严,只图自己快活,各种逃学偷懒,贪图享乐。”
“现在府里败了,他倒是割舍不下以前的富贵,又开始沉迷追忆往昔了。”
“但凡他以前用功一些,现在脑子清醒一些,都不至于落到整日喝酒麻痹自己。”
“一时不上进也就罢了,以前有的是银钱和东西让你败坏,也有的是人惯着。”
“但现在这不人财物都没有了嘛,他还不想着如何维持生计,难道要一辈子都这样借住在倪二家里?”
“他也不想想,人家倪二又不该他的欠他的,怎么可能愿意养他一辈子?”
若说兰儿还愿意给宝玉的不作为找找借口,那么李纨的话,却是直白又现实,把宝玉的窝囊和懦弱直接翻到了明面儿上。
“别人再是靠得住,都不如自己双手打拼来的最可靠。”
“都说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不管什么时候,都给自己留条后路,别跟你二叔一样,指望靠人家的良心活着。”
兰儿点点头,“儿子明白,无论何时,还是自己立身要稳。”
也是因为有亲娘的言传身教,他打小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哪怕最近事情再多,他也不敢把看书停了,每天不论累不累,都得把书拿出来温读一会儿,才能真的安心睡觉。
李纨:“也就现在咱们家的事情还没有定论,不然我是想带着你出去住的。”
“你也到了该顶门立户的年纪了,一直住在外祖家虽然好,但到底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兰儿信又不信,拿眼睛看着他娘,试图看出他娘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您不是老念叨外祖嘛,这才住了几天,怎么还想着出去住了?”
“要是外祖知道,好不容易把您盼回来,结果您要扔下他出去住的话,还不定有多么伤心呢。”
李纨怎么可能叫他将住,开始发动传统技能,忽悠大法,“我私心里是不想出去的,谁叫我还有个你呢,要是为了你好,我住哪里都可以的。”
这话兰儿虽只信了一半,但架不住心里听美了,“娘这般为我着想,儿子感激涕零。”
“只是儿子再不懂事,也不能耽误您留在外祖身边尽孝。”
“所以真要出去住的话,儿子一个出去就可以了。”
李纨:“…………”
我这不是最近被你外祖念叨烦了,想威胁威胁他嘛,你不捧场就算了,怎么还老拆我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