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前提，凡人皆有死；小前提，是人；结论，所以人都会死。
林锡南正在摆弄离凛提供给他的实验材料，操作台上摆着的东西正是觉醒失败人的残肢。这个晶体结构是怎么形成的？没有能量数值的波动，仅仅依靠自身就能形成晶体么？他了解过一些觉醒的相关信息，依靠那块谁也不知道来源的肉丝和水混煮而成汤汁，就能让一个人获得觉醒的资格，这跟三眼公司的风格完全不同。
听到身后的敲门声，他不得不放下手里的工具。只有离凛来的时候会这样客气，椿萱对这里根本不感兴趣，鲍国安不会亲自来，苏晓晓只会安排人监视这里。毕竟他们是合作关系，况且他还是客居在此，于情于理他都没法拒绝。
“你好，博士。”
来人正是离凛，他想跟博士好好聊一聊。那两人已经被鲍国安折磨的不成样子，知道的该说的都说了。
林锡南收拾了一下手术台，冲了一杯茶，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将整个身子陷在沙发里，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这样吧，为了表示我的诚意，给你讲一个故事。”林锡南的声音缓缓响起。
离凛看着屋里子摆的各种人体标本，一时间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对于高学历人才，国人总有一种本能的敬畏，离凛也不例外。离凛一直在试图破除这种滤镜，可是实际面对的时候，还是给予了林锡南极大的尊重。
“许多年前的一个下午，一位拾荒老人在垃圾桶外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寻觅着声音的来源，他打开了一个垃圾箱，发现了正在哇哇大哭的婴儿。他脱下外衣，将这个婴儿抱了出来，婴儿看到老人，大哭声转为了笑声。这个老人并没有把婴儿送到孤儿院之类的福利机构，而是把婴儿养在身边。虽然生活很艰辛，但是老人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孩子。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孩在成长，老人也日渐衰老。小孩子跟着老人拾荒，偶然的一个机会，一个数学题本深深吸引了他，他轻轻松松的解出上面所有的问题，这让老人十分惊奇。老人特意收集了不少难解的题目给小孩子做，有成功，有失败。此后，老人决定把他送到学校进修，他觉得不能浪费了这样的天赋。可是老人钱不够，只能去一些机构申请贷款。一个拾荒老人，没有资产，没有担保，这些机构为什么要相信他？无奈之下，他只好求助于福利机构，但是他又拿不出身份关系证明。就是这样的原因，老人和小孩被分离。经过福利机构的测试，小孩确实天赋异禀，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他就被推荐去了特殊人才学校，读最好的初中，当他进入高中就读时，其实他已经自学完成了大学的通识课程，那个时候他也不过十二岁。对于这样的天才，学校是很乐意给出极大的自由度的。他就趁着休息的时间，离开学校去看望老人。老人依旧在拾荒，当他看到小孩俏生生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想要抱小孩，但是因为身上太脏又不敢抱，只好停在原地注视着小孩。小孩当然不在乎，上前抱住老人，老人也将他拥入怀中。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之后几次看望老人被发现了。校方觉得这可能会影响小孩的学习进度，就勒令禁止他看望老人，除非他能解出一些世界公认的数学难题。为了看望老人，小孩开始尝试这些数学题，可以预料到的是，这些问题给他带来了很大的精神负担。他一直没能解出答案，他最后一次见到老人，是在他的葬礼上。毕竟老人算是他唯一的亲人，校方给老人办了一场体面的葬礼，也允许小孩出席。”
林锡南缓了缓，喝了口茶。可能是陌生的环境，让他没有那么多顾忌，将往事缓缓道出:“老人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是一个八音盒。八音盒底下留有一行蹩脚的字，‘你是上天派来的天使！’男孩看到这行字泣不成声。之后他就被送到了普兹大学，在这里，他选择了生物基因专业，这个时候他十四岁。时隔一年，他就发表了属于自己的论文，基础文献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参考的价值，他要向更高处进发。不出意外，他直博了，在学校期间就超预期完成了项目。在欢庆宴上，他看着酒杯里面随杯壁流动的液体，在这个为他举办的宴会上，他是如此的孤独，犹如一个任人打扮的小丑。这一刻，他决定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放弃了继续向上的学术生涯，凭借过硬的知识技能，他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名气来的资源很快在不善经营中丢失，磕磕绊绊的面临破产风险。这个时候就有另外一家基因科技公司的经理人找到了他，表示愿意资助他的公司，不过他以后只能以技术员的身份出现。有资金入驻他自然是很高兴，公司里面的弯弯绕搞得他焦头烂额无法专注，这时他终于可以把这个包袱甩出去。”他的目光看向离凛，觉得离凛是一个很好的听众。
林锡南继续道:“那家公司就是三眼旗下的一小支机构，加入他们之后就要求签署各种保密协议，平时的生活也被监视起来。这些都无所谓，他只沉浸在他的世界中。”
说到这里，林锡南顿了顿，问离凛道:“离先生，你相信这个世界有外星人么？”
离凛没想到林锡南会突然扯到这个话题上，回答道:“宇宙这么大，与地球相似的行星那么多，诞生出与人类相似的文明并不奇怪。况且，为什么只可能有人类可以认知的生命体存在。也许我们现在就被某些东西观测着，只是无法发现它们罢了。”外星人，这是很明确的，地外生物算外星人么？
听到这，林锡南畅快的笑道:“确实如此。人类从来都不是这个地球唯一的主人，在千万年前，甚至上亿年前，地球上早就衍化出了各种文明，只有笨蛋才会觉得人类是地球唯一的主人。”
离凛不置可否，这跟他想听的内容相差甚远，不过与他人拉近关系最简单的手段。
“还是继续说你的经历吧。”
林锡南深深地看了离凛一眼道:“签署了保密协议之后，这家公司的资料库向我逐步展开。我就发现我所研究的东西，他们已经很早就研究过了，内容跟我预想的差不多。但是这份技术卡在一个关节上，他们就找到了我。当我把这项技术难关突破之后，产生了很不好的后果，它引发了一场大屠杀。这项技术的目标是打造超级战士，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通过基因再造技术打造全新的人类。这种新人类在基因上趋近于完美，智力更高，行动更敏捷，力量更强大。”
离凛若有所思道:“觉醒者？”
林锡南打了个响指，指着自己道:“bingo，虽然称谓不同，不过他们都是比我更加强大的存在。我所知道的，现代人类基因是由上亿年演化而来的，也许每一个基因片段上面都有远古病毒，这些病毒镶嵌在我们的基因里成为现在人类的一部分。就有人提出构想，创造超级战士，把特定病毒打到人类基因里，诱导突变或是补全基因链条。不过这个过程太过漫长和冗杂，单凭一代人或是几代人根本无法完成。为了加快进度，公司就将病毒注射到其他生物体内，通过动物迁徙的方式传染给人类。我所能知道的是，人类历史上几次大的瘟疫，大都是这个目的造成的。动辄数百万人丧生，只为了在里面找到能与病毒共生的人。到疫区将这些人抓回，进行下一阶段的测试。这个成功比例是极低的，可能几十万上百万人也出不了一名超级战士，三眼公司成功的个例我知道的也仅有几例。你在基地抓住那两人，虽然比普通人强一些，不过也只是残次品。”
林锡南突然站了起来，眼光灼热的看着离凛，然后走到操作台旁抚摸着上面的肢体道:“一个几千人的小地方，居然有这么多超级战士。虽然不清楚你使用了什么手段，不过这真的让我很惊喜，还有这些变异生物，我有一种预感，你会为我源源不断的提供实验材料。这也是我为什么选择留在这里，你简直就是‘哲学王’。”
这个可能要让林锡南失望了，离凛所做的事情跟他所做的事情虽然目的不同，但是结果相同，这就预示着他们终将分道扬镳。不过离凛觉醒这个事，他也不懂其中关节，只知道煮肉的方式是有效的。
离凛道:“既然如此，你要怎么体现你的价值？”
林锡南走到实验室的一角，拉开幕布。幕布下面是一个玻璃房，玻璃房内赫然站立着觉醒失败的产物，它们被缝合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可怖的样子。
林锡南得意洋洋道:“这个东西，我称他为‘血卫一号’，现在还在实验中。如果以后成功了，不管是当做兵器也好，当做工具也罢，都能省不少事情。”
离凛只觉得一股寒气直通天灵盖，这不现实版的科学怪人么？死死盯着林锡南道:“谁让你在我的城市里做这种东西的？”
离凛感到不舒服是因为他清楚地记得这些变异体被他一个一个削掉了脑袋，完全破坏了中枢神经。现在它们居然可以活动，还能根据林锡南的指令行动。
林锡南恳切道:“我们并不是敌人，而且我们有相同的敌人。况且我也对你没有威胁，以你的实力，你随时可以了结我的生命。”话是这么说，他这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保命手段呢？
离凛沉默许久，若有所思道:“怎么控制它们？”
林锡南拿出两根磁棒道:“我在他们脑子里加了信号接收器，他们是可以接收到这种特殊磁力的。”
为了证明效果，林锡南还特意展示了一下，血卫像小狗一样趴在地上。
离凛指了指林锡南的鼻子问道:“你说的恶臭是什么意思？”
林锡南知道离凛默许这件事了，开怀大笑道:“因为我不配合他们的工作，就被扔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但是依然要完成他们给予的研究内容，不定时有上级领导来检查。有一次，一个领导从我身边经过，我就从他身上闻道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但是其他人神色如常，这就让我很奇怪，我就开始尝试着收集这个人的东西，比如头发，体液，碎屑什么的。不过他们的保护工作做得很好，任何体液和粪便都会被打包带走，使用过的器具也会被收走，可是哪有百分之百的事情呢？我故意制造了事件人，获得那人一些碎屑。通过对碎屑的检查，我发现了从没见过的细胞结构和吞噬方式，就判定他们一定不是人。”
离凛眉头一皱，他不清楚林锡南说的是真的假的，因为他没有这方面专业的知识。无所谓真假，他的本体很弱，如果真出什么事，直接砍了他便是。
离凛验证了心中所想，也就不再停留，道:“合作愉快！”
林锡南伸出了手道:“希望你能提供一些东西，比如头发，尿液之类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想得到你的精子。”
离凛没有同意他的请求，而是直接去找鲍国强了。
鲍国强早就恭候多时了，看到离凛到来，就把郑波带了出来。
离凛先看了一眼郑波，之后对着鲍国强道:“这个就是你的人选？”
鲍国强半跪在地上道:“皇帝陛下，这名觉醒战士名叫郑波，是‘暮色兵团’入选的第一人。”
“暮色兵团”计划是配合离凛宗教领袖身份组建的力量。这个计划通过在流民中选取对离凛具有极端信仰的人进行觉醒。现阶段觉醒成功的人只有郑波一个，接下来郑波的任务就是在暗地里选取有相同潜质的人进行觉醒。每一名成功的觉醒者都会受到离凛的洗礼，这也是为什么郑波会出现在这的原因。不过这个兵团的人数是有限的，只有二十人可以当选。一旦人数超出，就会通过养蛊的方式挑出里面最强的二十人。
离凛拿出骨刺，在郑波左肩留下两道血痕，将他的血抹在他的额头。
“从此，你获得了新生，我的孩子。”
这句话是椿萱设计的，虽然离凛觉得这话很中二，而且想到以后会跟形形色色的人，甚至比他年岁还长的人说这话，就有一种恶寒的感觉。他只能强行安慰自己，说就说吧，总好过以后被椿萱追着打强。
郑波目光灼灼的看着离凛道:“我，‘暮色兵团’成员郑波，终生侍奉我主，我主永生。”这倒是实话，他本来就对离凛有很高的崇拜，觉醒之后离凛便成了他的信仰。
听到这些话，离凛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过面子上不能表现出来。
鲍国强把准备好的西林瓶交到郑波手上道:“这是教皇大人对你的信任，从现在开始你是‘暮色兵团’的团长，也是福音的传递者，更是教皇大人在人间的代理人，让更多的人沐浴在教皇大人的恩宠下吧。”
郑波神色凝重的看着西林瓶，将它小心翼翼的收起来，对着离凛三拜之后离开了。
离凛松了一口气道:“你这都是什么路数啊，我都在怀疑，这个社区交给你对不对。”
鲍国强没有了刚才的架子，笑道:“如果要想让别人对你产生敬畏感，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冠以各种名头。生活中最常见的就是这个协会会长，那个协会会长，这个创始人，那个创始人什么的。至于真的假的，并无所谓，只要能威慑到一部分人，并且从这部分人攫取到利益就足够了。”
离凛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他一直没关注这方面的内容。一个普通人，听这些东西可以，实操就不一样了。
鲍国强继续说道:“这不单单是为你好，我也是出于自身的安全考虑。社区周围的流民中，已经开始出现自我觉醒者了，虽然很少，但是按照这个进度，以后自然觉醒的人应该会越来越多。那两个特殊觉醒者，一个冰，一个火，他们的能力都很弱，跟椿萱比起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他们现在是很弱小，以后呢？如果他们的成长超过了你，又有了反叛的心呢？这个谁都说不准。”
离凛一直想的是对抗异族，并没有想过内部矛盾的问题。
“所以你就私下再组建一个兵团么？”
“是的，这个兵团必须是完完全全掌握在你手里的力量，这个兵团必须是完完全全信仰你的力量，这个兵团必须是整个社区最强大的力量。我已经想好了，等郑波凑够人数了，就让林锡南给他们整一套装备。”
回想起刚刚跟林锡南的交流，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好吧，总觉得林锡南太古怪。”
鲍国强正色道:“古不古怪无所谓，他的情况你也跟我讲了一些。一个搞生物基因工程的科学家，不好好利用一下总觉得很可惜。”
离凛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鲍国强道:“要不这样吧，你也觉醒试试？”
鲍国强动作一僵，他不确定离凛是调侃他还是真的期望他这么做。
“嗯，您可别开玩笑，我是靠脑子吃饭的。这个机率，我还是不去尝试了。不过我会带一瓶在身上，万一遇到什么不可抗力因素，赌命！”他接了过去，放在内衬里面。
鲍国强讲完就换了个话题道:“卫星城的建设已经开始了，最终有多少d级公民这个还是要你决定。”
离凛问道:“原计划是多少？”
鲍国强答道:“曙光城同等规模，四个小区组建一个卫星城，每个卫星城目标人数是三千人，不过只允许适当年龄内的职业者进入。”
听到鲍国强的话，离凛心底一沉，许多人的命运将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改变。这份担子，他觉得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