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凤泽承认。
顾青沉吟，“于落知道吗？”
“我问过他想不想当皇帝。”
“他怎么说？”
“他问我，是不是因为他是先太子的儿子，所以这个皇位才会给他。”
“那你怎么回答的？”
凤泽淡然，“我告诉他，这个皇位没人可以手到擒来，除非他真的想要，不然他不如当一辈子于落。”
顾青摇头，“你还真是简单粗暴。那他想明白了吗？”
“我正在等他答复。”凤泽说。
顾青与他对视片刻，“我总算明白，为什么今日看到他，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本以为他是因为手下牺牲了那么多士兵，现在看来，他大概从这些人身上体会到了上位者的不易。”
“所以需要他自己想通。”凤泽道，“为君者，一念之间可伏尸百万，一着不慎也能毁灭整个社稷。”
顾青叹息，“幸好你不打算坐那个位子。”
“你不想我坐？”凤泽问。
“做皇帝太辛苦，”顾青道，“五更起三更眠，就算全天下都是他的，他也要为这个天下操一辈子心。”
土地、赋税、官员、军队，文治武功，缺一不可，历朝历代就没有哪一个明君是好做的。
凤泽笑：“可还是有人打得头破血流也要抢。”
“因为很多人都认为自己才是天命所归，”顾青嘴角一弯，“若我生在皇家，每日耳濡目染，恐怕我也会自命不凡。”
这世上，要挑别人的刺总是很容易，便是寻常百姓也难免有瞧不起别人的时候，更何况皇家子孙。
“照你所说，那我这个皇家子孙又如何？”凤泽问。
顾青瞅瞅他，“殿下能忍，够狠，却又心怀仁善，既像皇家人，又不像皇家人。”
凤泽不甚满意，“下次若要夸我，换个更好听的说法。”
顾青笑起来，掌心朝上向凤泽伸手，“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殿下想听谄媚之言，就得给人好处。”
凤泽捉住她的手腕，挑眉看她，“你确定？”
顾青眼神一闪，蜷起手指，“殿下今晚几时去军营？”
她明晃晃地顾左右而言他，凤泽也不恼，只低笑一声，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腕内侧，“今晚可能一夜不归，你不必等我。”
顾青扯扯嘴角，“你身上有伤，我并没打算与你同床共枕。”
凤泽眼中笑意更浓，“若是伤好了就可以？”
顾青：……
这晚凤泽果然没有回来，第二日一早，顾青正想去街上吃早饭，就见凤泽、小六和于落从楼下上来。
于落冲她笑出一口白牙，“小婶婶。”
少年神采飞扬，举起手里的油纸包，“我们买了花生糕、鹿肉包子，还有五香饼，快趁热尝尝，可好吃了。”
顾青见他手里拎了不少，想来是分给大伙儿一起吃的，就让小六给两名侍卫送了些去。
由于忘忧还在养伤，不能吃过于油腻的东西，顾青便拣了几块花生糕，亲自给她送去。
忘忧的房间在长廊尽头，顾青敲了敲门，里面很快有人打开。
忘忧穿着顾青为她买来的素色衣裙，在门边楚楚而立。
“主人。”她恭恭敬敬喊道。
顾青把纸包递过去，“这花生糕你一会儿就着粥吃。”
忘忧微愣了下，伸手接过，“多谢主人。”
“一点吃食而已，不必多礼。”顾青道，“我听大夫说你的伤口已经开始好转，我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你是打算跟我一道，还是先留在这儿？”
忘忧乍然抬眼，“……明日就走？”
“不错。”顾青端详她的神色，“你不愿跟我走？”
忘忧摇头，“我已卖身给主人，没什么不愿的，只是，我今日想出一趟门，还请主人答应。”
“你想去哪儿？”顾青问。
“我就在街上走走，”忘忧轻声道，“主人若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我。”
“好。”顾青爽快答应，“我让人陪你去。”
回到自己房中，顾青就见凤泽与于落一左一右坐在桌前，桌上的早点一样未动。
顾青好笑，“你们光坐着干嘛？不饿吗？”
于落一本正经，“家里的规矩，人到齐了才能用饭。”
他乖巧的样子让人很想揉揉他的脑袋，顾青看看他，再看看凤泽。
大概是因为血缘的关系，这叔侄二人的轮廓细看之下颇有几分相似之处，顾青忽地想起昨日与凤泽的玩笑，凤泽教养了于落十年，说他二人情同父子也不为过。
照这样算来，难道她真的凭空多出这么大一个“儿子”？
顾青在心底暗自笑笑，若无其事在桌边坐下，“现在到齐了，动筷吧。”
这话一出，不免就有了一家之主的气势，不知凤泽是不是察觉到这点，扬眉朝她微微一笑。
顾青只作不知，一本正经道：“等用完早饭，你让小六替我办一件事。”
“好。”凤泽说。
顾青抬眸，“不问我是什么事？”
“不需要。”
“咳咳。”于落咬了口鹿肉包子，被噎住。
凤泽瞥他一眼，盛了碗客栈送来的粥，推到他面前，“喝。”
白粥冒着滚烫的热气，于落盯着碗，脸色发苦，“烫。”
凤泽看他的眼神充满嫌弃，“不知道吹凉？”
顾青在旁闷笑一声，却被嘴里的花生糕呛到，跟着咳嗽起来。
凤泽替她拍拍背脊，轻抚了两下，帮她把气理顺，然后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慢点吃。”他叮嘱道。
于落看看手里的包子，突然觉得这家老字号的鹿肉也不是很香。
他迅速吃完剩下半个，又将那碗粥稀里呼噜喝了个干净，“小婶婶，小叔叔，你们慢慢吃，我找小六他们去。”
“等等，”顾青叫住他，“你替我告诉小六，我新收的那个侍女若要出门，就派人跟着。”
于落兴致勃勃，“小婶婶放心，我跟小六一块儿去，保准丢不了。”
于落走后，顾青好奇地看向凤泽，“他今日好像特别高兴？”
凤泽舀起一匙粥，慢慢吹凉，“你不是让我跟他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