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舒怔了怔，慌忙跟上。
她一路跟着发光的那节锁链，心下不住地在想。
它要带我去找谁？
玉衡还是那天给玉衡下情果的人？
天星锁链骤然顿停。
卫舒也停了下来。
她赫然想起天星锁链是拥有敏锐感应的。
也就是说，她现在心中摇摆不定，天星锁链也无法辨别她究竟想要什么。
于是卫舒垂了垂目，索性坚定了心中诉求。
“带我去找下毒的人。”
她就是想要赌一赌。
万一锁链不动，那证明就是她多想了。
不料，天星锁链又动了起来。
她也立即跟了上去，她心里的那个答案越来越呼之欲出。
这附近压根就不会有其他人。
此次进入秘境者也是各家五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当初能动玉衡歪心思的，只有天一宗的人。
可除了他们三个，另外的两个人。
一名是位男弟子，还有一名就是瑶英。
男弟子怎么可能给玉衡下情果？
而瑶英早已有仙侣，是崔怀崔长老的得意门生。
两个人感情好到，整个宗门都知道。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卫舒正笃定了心中所想，下一秒她就看到了正迎面飞来的温俊之人。
她眼疾手快地将那节天星锁链收进乾坤之中。
玉衡落地后，大步来到她跟前：“你怎么来了？你没受伤吧？”
看得出，他关心卫舒是真。
卫舒摇了摇头。
玉衡又看了看她身后：“师兄呢？”他以为他们已经脱困，“那雪蛟力气当真惊人，将我拍到这么远的地方，我正想赶回去找你们。”
提到姜抑，卫舒一下抓住他的手臂：“姜抑被雪蛟吞了，你快借我一些灵力，我们一起回去救他。”
玉衡点点头，开始渡灵力给她。
渡完后，卫舒惊奇地察觉到玉衡的修为远比上仙之境更高。
要知道她虽灵力不稳，却也是金仙之境，若是从低渡高，一般会给自身带来极大的负担。
玉衡哪怕修为不低，但跟拥有冰龙真血的姜抑比起来，灵力方面肯定是有悬殊的。
但他渡了灵力后，不仅未见虚弱，反而跟没事儿人一样。
卫舒不免困惑。
玉衡一定还有什么瞒着她。
“怎么了？不是要赶回去救师兄吗？”
见玉衡的玉眸里生出几丝狐疑，卫舒连忙压下心中所想：“我刚刚在想怎么救姜抑才好，我们先回去再说。”
玉衡没有怀疑：“好。”
两个人化作光影回到了坑前。
“下去后，你别离我太远。”玉衡说道，正要牵卫舒的手，却被卫舒下意识闪躲了。
玉衡怔了怔，直到卫舒说道：“好，我会跟着你。”
玉衡这才暂掩困惑，率先下去。
卫舒紧随其后。
玉衡却对卫舒方才的举动，生了疑心，但目下他也没办法找她问清楚。
这个洞很深。
越到下面，四周的洞壁愈发不规则起来。
他俩抵达洞底后，发现此洞朝着另一个方向延伸。
不觉间他们就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平地，卫舒和玉衡都点亮了跟随灯。
当灯光照亮，随着冰层的反射，视野一下豁然开朗起来。
就见周围，洞道交错，四通八达。
余光中，卫舒看到了一副新鲜骸骨。
“快看那边！”
她指着骸骨惊呼。
她先跑了过去，玉衡紧跟着她过来。
“是那头雪蛟，它死了？”玉衡难以置信。
卫舒也久久不能平复，她凭借头顶上的跟随跟，看清了雪蛟骸骨上正在解冻的残肉。
这雪蛟少说也有千年的道行，才一会儿不见，它竟成了这副光景。
很难让人不多想。
卫舒和玉衡都赶紧找寻姜抑的下落。
玉衡找雪蛟尸骸，卫舒找附近。
卫舒来到一个洞口前，她看到地上有着明显的拖痕，很像是什么庞然大物摩擦过的痕迹。
她有用跟随灯，往洞里探了一下距离。
这时玉衡来到她身边：“师兄不在尸骸体内，连片衣角都没有，他肯定还活着。”
卫舒对这个答案并不感到意外，她也不觉得浑身秘密的姜抑能那么容易死掉。
玉衡想拍她的肩，安慰她，却被她指着地面的动作躲开。
“你看，地上有痕迹，这附近我都找过了，只有这里有，我们沿着这里找一下吧。”
玉衡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心揪了一下。
他仍旧没问，而是温笑冲卫舒道了声：“好。”
他俩深入洞中。
这里的冰层很厚，被凿出的洞壁凹凸不平，有棱有角，在跟随灯的照耀下，折射出了粼粼之光，竟分外的好看。
卫舒跟玉衡不徐不疾地走着。
卫舒一直在观察周遭，玉衡则偶有将视线落到她身上。
“灵力还够吗？”他突然问了一句，温润的嗓音如溪流，视线牢牢锁死在卫舒的侧颜上。
卫舒：“嗯，够的。”
她说话时也不曾看过他一眼。
玉衡唇线紧了紧。
袖下攥起的手松开，刚要伸向卫舒，他想问她怎么了。
可下一秒，洞的尽头传来了轰鸣声。
他俩立即化作光影飞了过去。
就见无数的瘦骨和肉块飞溅下，姜抑站在一头有着牛角的巨型章鱼头顶，拔出了倒插的冻天戟。
紫色的鲜血喷洒，但都溅在了他身边的光盾上。
当见卫舒和玉衡所在，他飞身而来。
卫舒慌忙上前：“你没事吧？”下意识出于关切。
她留意到姜抑手腕上一道很深的伤口，皮肉都往外翻了，蹙眉抓起他的手：“你受伤了？”
姜抑神色淡淡，平静的眸子里却溢出一丝柔和。
“无碍。”他想抽回手，却被卫舒抓得死死的。
“这么深，伤了筋脉，你以后抓冻天戟都抓不了了。”
玉衡袖下的手指又蜷了起来。
卫舒从乾坤中取出了绷带和药，外敷的给他弄好后，就是给他内服的丹丸。
这些行为都是她上辈子百年间养成的，等将丹丸喂向冰俊之人的嘴边，她就意识到不对了。
想要缩回手时，姜抑低头含走了她指尖的丹丸。
速度之快，连带他冰凉柔软的唇擦过她的触感也是极快传来，再极快消失。
但卫舒的心，就像被一根蘸了冰水的羽毛略过，又惊又动。
这时玉衡走了过来。
“这种事就得听少宗主的，事关康健，师兄不可大意。”他弯眸说道。
他看着跟平时差不多，一样的温润如玉，善意待人。
但卫舒总觉得他心里并非这么想。
不过回想刚刚，她也是冲动了，全然忘了身后还有一个他。
由于姜抑受了伤，三人决定在此处留宿一夜。
因为上外面可能还会遇到其他危险，尤其是在晚上，很不安全。
姜抑方才斩杀的巨怪，刚好可以震慑那些想要靠近的凶兽。
此时，卫舒留下布阵。
别的她不行，但天一宗代代相传的护身禁制，她还是会的。
姜抑受了伤，便在原地打坐调养。
玉衡则去附近寻找可以加强禁制的碳石。
此处冰系凶兽众多，碳石点燃后，可以让那些凶兽有所忌惮。
卫舒勾着腰，在地上一点点把范围圈出来。
然后就是填补阵法所需的字符和徽纹。
她画到运支的部分，顿了顿手：“左边是风，还是右边是风？上古的‘风’咋写来着？”
正当她犹豫不决，一只微凉的大手裹住了她的手，接着在运支的右边写上了一个‘风’。
卫舒扭头望向身边正贴着她的冷俊之人，对方无波的冰眸犹如千年寒潭。
当落下最后一笔，法阵也完成了。
看着法阵亮起金光，迅速在周围形成一道强力的禁制结界。
卫舒赶忙挣开对方：“好了，谢谢你。”
姜抑无声地起身，仿佛刚刚抓卫舒手的事是别人干的。
卫舒为了化解尴尬：“我知道，画阵法时是不能假手于人的，你刚刚……只是在帮我。”
姜抑没说话。
卫舒找了个地方坐，姜抑也来到了附近，但没挨着他。
他俩一度相对无言。
卫舒觉得这一幕很熟悉，望着上空宛如暗夜中流萤的成群灵子说道：
“知道吗？我曾经偷偷下界待过十年。”
她扭头看姜抑，见他始终不言。
她好似打开了话匣，又道：“原本的我只是有点皮，但我这身皮厚和痞气，却很少人知道，是在凡界当了十年乞丐养成的。”
“你是不是觉得很无聊，那我不说了。”
“不会。”姜抑突然道。
卫舒眼起意外，笑了笑又道：“那我继续说了啊，当时我因为双亲和挚友的故去，很伤心，就偷偷跑去下界。还记得我回来时，外头那些人都说我不孝，对朋友不义，为了玩，生生错过亲朋的葬礼。但他们并不知道，我在下界颓废了十年……”
卫舒漫无目的地在凡人的城池中游荡。
她一开始因为衣着光鲜，模样似仙，惹来一群凡人混混的骚扰。
但凡人怎么可能伤得了她？
她不过是挥一挥手，那些混混就统统倒地不醒。
后来她就幻化成了男子，听人说声色场所可以忘却烦恼。
那时的她，总纵情风月之所，喝酒听曲抱美人。
直到有一天，她身上仙力尽无。
她知道，这是受到了反噬。
因为她不止一次出手救下逼良为娼的女子，还用法术教训那些人间败类。
所以老天惩罚了她，让她变成了没有任何法力的普通人，她甚至身上生疮。
当时可痛了。
她身无分文，在一年天寒地冻的晚上，钻进了一间破庙。
破庙里的乞丐都嫌弃她，因为她脸上长了一个老大的疮，模样很丑。
没有人肯跟她挤在一块取暖。
她也不在意，就是有点冷。
可随着日久，她身体越来越虚弱。
又饿又冷又虚弱。
就在她以为会死时，一夜醒来也不知是何时辰，身边感觉暖烘烘的。
她睁眼扭头，发现正被一个男人抱着睡。
那男的模样，她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些乞丐说他家原本是商贾之家。
家里有钱。
可后来得罪了官府，全家被抄，这位少爷也沦为了乞丐。
一到冬日，破庙里的乞丐就特多。
少爷不想冻死只能选择抱着她睡，完全是出于本能。
就这样，他俩互相取暖，经过几次攀谈，甚至有了些互相欣赏的意思，两个人就这么一起熬过了第一个冬…